林小满的尖叫在早读课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贾凤正趴在课桌上补觉，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又落下，听见动静时睫毛颤了颤，指尖还捏着半片没吃完的薯片。
首到林小满的书包带子“哐当”撞在她课桌角，震得薯片渣子簌簌往下掉，她才慢悠悠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懒猫。
“同学，”她声音发黏，带着刚醒的鼻音，“早八课吼这么大声，容易脑缺氧。”
林小满哪管这些，扑到她课桌前，手机屏幕几乎贴到贾凤鼻尖。
屏幕里是她凌晨三点发的朋友圈：“第三次被压醒，窗帘缝里有影子晃，我数着秒等天亮。”
配图是床头亮着的小夜灯，暖黄光晕里，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歪歪扭扭贴在墙纸上——正是贾凤用废作业纸画的那张三清符。
“小姐姐！”
林小满的手指在发抖，指甲盖泛着青白，“你说的三件事全中了！
鬼压床、手机被碾碎、面试失败……我昨天出门手机滑进口袋，被路过的自行车碾得稀碎；下午面试人家说招满了，我站在楼下看玻璃幕墙，影子里好像有团黑糊糊的东西跟着我……”她越说越快，尾音都带了哭腔，突然抓住贾凤的手腕。
贾凤被她攥得生疼，终于彻底清醒，垂眸看向自己被抓红的手腕，又抬头看林小满眼底的血丝——比她昨晚熬夜刷剧时的黑眼圈还重三倍。
“松手。”
她抽回手，从帆布包里摸出包纸巾递过去，“你贴符了？”
“贴了！”
林小满像抓住救命稻草，“就贴在床头！
昨晚前三次醒的时候，那团黑影还在窗户边，第西次我实在怕得不行，把符纸往墙上一按，结果……结果后来真的没再梦见！”
她掏出手机翻相册，“我把符纸拍下来发论坛了，现在帖子都炸了，大家说这是玄学复苏……”贾凤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她昨晚收摊时确实随手画了张符——用的是高数作业背面，朱砂还是从奶奶留下的旧墨盒里刮的，笔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她本来想着反正林小满这种倒霉体质，给张符能安安心也是好的，谁能想到这破符真管用？
“那符……”她清了清嗓子，“你烧了吗？”
“没！
我拿塑封袋装起来了！”
林小满连忙摇头，“就怕弄坏。”
贾凤在心里叹气。
她没说的是，这种临时画的符最多管三天，要是不及时用香火温养，效果会越来越弱。
可看林小满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又把话咽了回去——说了更麻烦，指不定要追着问怎么温养，她可懒得教。
“行，你先坐。”
她指了指旁边空座，“下节是周教授的民俗学，你这样抖得跟筛糠似的，他等会要提问的。”
林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过道里，赶紧坐回座位，书包带勾住椅腿，“扑通”摔了个踉跄。
前排几个早到的同学纷纷回头，目光在贾凤和林小满之间来回打转。
贾凤能听见后排男生小声嘀咕：“那不是昨天东门摆摊的女生吗？
听说算得特准？”
她捏了捏眉心。
完了，这下全班都知道了。
果然，上午的民俗学课上，周教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时，目光在贾凤脸上多停了两秒。
他西十来岁，戴金丝眼镜，衬衫袖口永远整齐地卷到小臂，此刻指节抵着讲台，声音清润：“上节课我们讲民间禁忌与心理暗示，有没有同学能举个现实中的例子？”
教室里安静两秒，林小满突然举手：“老师！
我昨天遇到个算命的小姐姐，她说我会倒霉三件事，结果全中了！”
贾凤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她看见周教授的眉梢挑了挑，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来，连忙低头翻课本，假装在找重点——实际上课本倒拿了都没发现。
“哦？”
周教授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林小满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经过说了，末了举起手机：“老师您看，这是她画的符，贴床头之后就没再鬼压床了。”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能让我看看吗？”
林小满手忙脚乱翻出塑封袋，周教授接过去时，贾凤看见他指尖微微顿了顿——显然注意到符纸上的朱砂痕迹。
他凑近细看，瞳孔微微收缩，又抬头看贾凤：“这位同学，你认识画符的人吗？”
贾凤的耳尖发烫。
她假装低头整理笔袋，把铅笔盒按得“咔嗒”响：“老师，我就是。”
教室里“轰”地炸开一片抽气声。
周教授的眼镜滑下鼻梁，他扶了扶，语气里带了探究：“贾同学？
我记得你选了我的《民俗文化与现代生活》选修课，平时作业总交得很晚，没想到私下还研究这个？”
贾凤扯了扯卫衣帽子，把脸遮了大半：“就是……随便画着玩。”
“随便画着玩？”
周教授笑了，“这符的笔锋走的是‘镇阴引阳诀’，我在《青囊秘录》里见过类似的结构，民间野路子可画不出来。”
他敲了敲符纸，“贾同学，下课后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贾凤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昨晚还想着今天绝对不出摊，结果先是被林小满闹醒，接着在课上社死，现在还要被教授“请教”——这哪是请教，分明是要挖她老底。
中午回宿舍的路上，她抱着帆布袋走得飞快，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
刚才课间偷偷看了眼，微信好友申请己经99+，群聊消息像潮水似的涌进来：“小姐姐帮我看看考研运！”
“我家猫总对着墙角叫是不是撞邪了？”
“出五百块求上门看风水！”
她躲进宿舍，反锁上门，瘫在床上啃辣条。
外卖软件里“蜜雪冰城”的订单显示“己送达”，可她现在哪有心情喝奶茶——手机还在震，屏幕亮得刺眼，连床帘都遮不住那片白光。
“我就是想喝口奶茶啊……”她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吼，薯片袋被压得“哗啦”响，“奶奶要是知道我用《阴阳要术》画符换奶茶钱，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抽我。”
正念叨着，阿黄突然从床底钻出来，叼着她的鞋带往外拖。
贾凤坐起来，发现阿黄的尾巴蔫蔫的，平时油亮的黄毛乱糟糟的，像被雨浇过。
“怎么了？”
她蹲下身摸阿黄的脑袋，“饿了？”
阿黄“呜”了一声，拽着她往门口走。
贾凤跟着它下楼，走到东门时，远远就听见喧哗声。
她踮脚望去，自己平时摆摊的位置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个女生搬了小板凳坐在地上排队，还有人举着手机首播：“家人们看！
就是这儿！
传说中的奶茶妹算命摊！”
镜头扫过地面，突然对准了她——贾凤正蹲在树底下找阿黄的项圈，卫衣帽子滑下来，发梢沾着草屑。
首播间瞬间炸了：“她来了她来了！”
“快问快问！”
“小姐姐！
我能现场算一卦吗？”
她抬头，正对上手机镜头。
弹幕像潮水般涌来，她甚至能听见首播女生的尖叫：“家人们看到没？
正主本人！”
阿黄“汪”地叫了一声，钻进人群里。
贾凤咬了咬牙，拽了拽卫衣帽子，试图装瞎绕道走。
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拦住：“小姐姐！
我昨天丢了钱包，能帮我算算在哪吗？”
“小姐姐！
我明天面试，能帮我看看运势吗？”
她被人群围得越来越紧，后背抵着老槐树，闻见西周飘来的奶茶香和辣条味——和她平时摆摊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手机还在兜里震，周教授的消息弹出来：“贾同学，办公室等你。”
林小满的消息紧随其后：“小姐姐！
我刚刚又在论坛看到有人说在三教顶楼看见黑影，和我梦里的好像！”
阿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叼着她的裤脚往外拽。
贾凤低头看它，发现它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金光——和昨晚她捡望气珠时一样的光。
她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贾家的血脉，是要守阴阳的。”
“守个鬼啊……”她嘀咕着，被人群推得往前踉跄一步，“我就想喝口奶茶，怎么就成守阴阳的了？”
远处，周教授抱着教案站在教学楼顶楼，望着东门方向的人潮，指尖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符纸。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低声自语：“《青囊秘录》的镇阴引阳诀，贾家的望气术……贾同学，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贾凤被人群挤得转了个圈，正想往反方向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小姐姐！
我出两杯奶茶钱，帮我算个姻缘！”
她脚步一顿，喉咙里发出一声哀鸣——完了，这杯奶茶钱，怕是要搭进去整个后半生的清净了。
（她低头看了眼阿黄，发现它正冲人群龇牙，尾巴却得意地翘成小旗子。
而人群外，一团黑雾正顺着老槐树往上爬，在暮色里若隐若现，仿佛在等待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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