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皮鞋尖上那块暗红色的血迹,整个人僵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刚才在法庭里,
我作为"刺猬"提交的那些证据,像刀子一样扎在林肃身上。他自始至终没有辩解,
只是在最后陈述时说了一句:"我对得起这身制服。"法警推着他往下走,
经过我身边时他突然咳嗽,那口血就这么溅了上来。 温热的感觉透过皮革传到皮肤,
我猛地把脚往后缩,差点摔倒。 一只手扶住了我。是我的同事小王。"苏姐,没事吧?
" 我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警车门"砰"地关上,
载着林肃离开了。四周的记者还在疯狂拍照,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 "走吧,
"小王轻声说,"陈总让你回去开会。" 我机械地跟着他走向停车场,
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 坐进车里,小王系安全带时瞥了眼我的脚。"咦,
苏姐你鞋子怎么了?"我低头看了看。"没什么,"我说,"不小心蹭到的。" 车子发动,
空调冷风吹在我脸上。我盯着鞋尖上那块越来越深的印记,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
这双鞋还是崭新的。 现在它永远带着这个标记了。就像我。回到公司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前台小李探头跟我说:"陈总让您一到就直接去他办公室。" 推开沉重的实木门,
陈景安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见我进来,他用下巴示意我关门。“……对,尽快处理。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来时脸上带着笑意,“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
” 他从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市场管理局专项组成立了,你来牵头。
" 我没伸手。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太足,冻得我指尖发麻。"林肃的案子判了,十年。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做得漂亮。" 我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弯腰从保险柜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翻开第一页,
是我母亲在透析室的最新照片,床边的心电图监视屏闪动着微弱的绿光。
"你母亲的病情好像不太稳定。"他翻开下一页,是我深夜在家剪辑视频的背影,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别忘了照顾好家人。
"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轻轻转动:"专案组的第一个任务,
是把林肃经手的几个重点项目重新审计一遍。"他停顿片刻,
"特别是青少年健康基金的项目。"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基金的主要资助对象,
是本市的几家儿童福利院。其中就包括渺渺一直在的那家。"明天早上九点,
我要看到初步报告。"他终于收起笑容,"苏慕,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捧到这个位置的。
" 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半。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把他的侧脸映出一种金属质感。
"明天开始,"他的声音突然变冷,"你就是我手里最快的那把刀。"接下来的三天,
我几乎没合眼。林肃的资料堆满了整个办公桌。
每一页都在嘲笑我:这个人二十年来没收过一分钱红包,上下班骑自行车,
女儿的手术费是靠战友们捐款才凑齐的。"有问题吗?"陈景安问。"没有。
"我回答得很快。"很好。"他站起身,绕到我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手很沉,压得我直不起腰。我盯着地板,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
林肃被带走前回头看我的那一眼,像烙铁一样烫在我脑子里。周五早上八点五十,
我抱着连夜整理的审计报告站在他办公室门外。 心跳声太大,我怕他会听见。
八点五十五分,秘书通知我进去。陈景安正在泡茶。"尝尝,今年的新龙井。"茶杯很小,
茶水滚烫。我端起杯子时,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紧张?"他挑眉。"咖啡喝多了。
"我放下杯子,茶水洒出来几滴,在报告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慌什么。"他轻笑,
"又不是第一次。"确实不是第一次。
上周我刚用类似的方法处理了质检科的王科长——因为他发现了一批不合格的医疗器械,
而那批货是陈景安亲戚公司生产的。"放下吧。"他指了指桌子一角,"下午跟我去见个人。
""谁?""到时候就知道了。"他抿了口茶,"先把林肃这几个项目的资金流向理清楚。
"他起身走到我身边,俯身低语:"重点是青少年健康基金那一千两百万。
下周一的董事会上,我要看到完整的调查报告。"我抱着那摞文件往外走,
感觉后背快要被他的目光灼伤。 在门口,我又听见他说:"记住,你和你妈的安稳日子,
全靠你自己的表现了。"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周一例会结束后,
我找了个借口留在会议室。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林肃的日程表:每天早上六点起床,
六点半到单位,晚上十点才离开。周三下午雷打不动要去城南公墓。周日晚上十一点,
我开车来到他家楼下。老旧的居民楼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
三楼窗户漆黑一片——自从他被带走后,家里就没再亮过灯。我戴上棒球帽和口罩,
把相机塞进背包最里层。凌晨四点十分,他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路灯把他影子拉得很长。
我混在一群晨练的老人中间,远远跟着他上了公交车。车厢里弥漫着早餐的味道,
他坐在前排,一直望着窗外。公墓大门还没开。他站在门口等了十分钟,直到管理员来开门。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东南角的墓碑前,放下怀里的白菊花。
我在距离他三十米远的柏树林里举起相机。长焦镜头里,他弯下腰,
用手帕擦拭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个年轻女人的笑脸。渺渺的画散落一地,
蜡笔画上的四个小人手牵着手。护士说她这两天总是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她。
我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诊断书: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高危组。
化疗后骨髓抑制,需要尽快进行移植。诊断书背面有一行小字:"配型成功,等待手术费"。
我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手机震动,陈景安发来消息:"进展太慢,
给你找了个帮手。"回到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已经在等我。她自我介绍叫小雨,
陈总的远房侄女。小雨的工作是帮我对接各家医疗机构的数据。
包括青少年健康基金的拨款明细。我注意到其中一笔八十万的款项,
收款方是郊区的一家康复中心。我记得那个地方。上个月陈景安让我去那里"学习考察"。
实际上是让我亲眼看看那些等着用药的孩子。"苏姐,"她眨着眼睛,"我们能帮帮他们吗?
"我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表情,胃里一阵翻腾。"你先回去吧。"我说,"这里有我就够了。
"她没有动。"陈总说了,"她声音很轻,"我得确保工作顺利进行。
"陈景安发来的照片上,渺渺躺在隔离舱里,鼻子插着氧气管。她的手臂上布满了针眼,
像撒了一把芝麻。"这是最新的治疗方案,"陈景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如果用进口靶向药,成功率能提高到百分之七十。"他顿了顿:"当然,价格也很可观。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面还停留着林肃的审计页面。
鼠标指针悬停在那条一千两百万的记录上。"听说渺渺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他说,
"小孩子抵抗力弱,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可就..."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白。小雨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苏姐,"她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几家定点医院申请增加拨款。"申请名单里,就有渺渺所在的那家儿童医院。
我深吸一口气,在审批栏签下自己的名字。金额那一栏,我填了两百万。
足够支撑三次化疗和一个周期的靶向药。那天下午五点四十七分,我接到医院电话。
护士说渺渺今天的药还没有送到。我打给陈景安。他接了,
背景音里有高尔夫球杆挥动的风声。“有事?” “渺渺的药……” “哦,”他打断我,
“这事儿不急。倒是你那边的审计报告,明天能不能按时交?我说能。他说那就好。
电话挂断前,我听见他对别人说:“……孩子太小,扛不住就算了。”窗外乌云压下来,
暴雨将至。小雨安静地在旁边整理票据。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规律得令人窒息。我站起来。
“我去趟医院。” “陈总说……” “就说我去核实医疗救助基金的发放情况。
”我打断她,“这是正常工作流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我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渺渺。她浑身插满管子,小小的胸膛艰难起伏。
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我冲出医院,雨水打在脸上。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
是陈景安。我拐进一条小巷,在雨中大口喘息。
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举报、逃跑、甚至...但我立即否定了这些想法。
陈景安既然敢让我知道这些,就一定做好了防备。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
客厅茶几上放着母亲本周的透析费用清单:八千六百块。数字很清晰。
就像林肃案件卷宗里那些被篡改的数字。雨下得更大了。我掏出手机,
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我需要预支三个月奖金。”我对陈景安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原因?”“渺渺的靶向药不能停。”他笑了。
“看来你很在乎这孩子啊。”我握紧拳头。“明天的报告……”“放心,”他说,
“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电话挂断。我靠着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我抬起手,看着水滴从指尖滑落。就像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周五早晨七点,
我带着完成的审计报告走进陈景安办公室。他将报告随手放在一旁,
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新任务。”里面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资料。法人代表姓王,
是陈景安的小舅子。这家公司在青少年健康基金的招标中中了三个标,总计八百万元。
其中一个项目是为贫困患儿提供免费基因检测。但在附件里,
我发现几张照片:同一批试剂盒,在不同的医院差价高达十倍。其中最贵的那家,
恰好是陈景安持股的私立医院。“下周一之前,”他说,“把这家公司的税务问题查清楚。
”我翻开资料第一页,就看到法人代表的照片——陈景安的小舅子正咧着嘴笑,
背后停着他的新款保时捷。我把这些照片扫描存档。然后按照要求,
完成了对这家公司的合规审查报告。结论是:严重违规,建议移送司法机关。
我把两份报告并列摆在桌上。一份关于林肃,一份关于陈景安的亲戚。手机又震了一下。
小雨发来消息:“苏姐,下周的药品采购清单需要您签字。”我翻开清单,
看到了那种靶向药的名字。采购价比市场均价高出百分之四十。
差额去向标注为“技术服务费”。收款方是陈景安控股的另一家咨询公司。周日下午三点,
我终于打通了陈景安的电话。"林肃的报告我已经交了。""嗯。
""你说的那个生物科技公司...""先放一放。"他打断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发来一个定位,是城南的废弃工厂区。"带上所有原始凭证。"他说,
"我们要做个了断。"废弃车间里灯光昏暗。陈景安背对着我,正在看墙上的生产流程图。
"你知道吗,"他转过身,"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比如那位爱较真的赵处长。"他补充道。我这才想起来,
负责审核青少年健康基金的正是药监局的赵处长。而此刻,她就站在陈景安身后不远处,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周一清晨六点,天色未亮。
我将存有所有证据的加密U盘藏在了汽车备胎箱的夹层里。钥匙交给了楼下的便利店老板,
告诉他如果我一星期没来取,就按照上面的地址寄出去。上午九点的董事会准时召开。
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坐了十二个人,陈景安坐在主位。轮到我汇报时,我打开了投影仪。
"关于青少年健康基金的使用情况..."我调整呼吁,"存在重大管理漏洞。
"会议室静得可怕。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具体来说,
"我切换幻灯片,"有三笔共计四百万元的款项用途不明。"我停顿了一下。
"这三笔钱的审批人是林肃。"幻灯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当时林肃正在外地参加培训。
投影的光线在陈在陈景安脸上投下阴影。"相关材料已经移交监察部门。"我说完了。
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景安缓缓靠向椅背。"这份报告..."他拖长了语调,
"是你独立完成的?""是的。"我说。他点点头。"很好。"董事会结束后,
陈景安把我叫到天台。风很大,吹得他西装猎猎作响。"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他说,
"可惜..."他话未说完,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市中心医院"。
"请问是苏小姐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你母亲今天的情况不稳定,
血压持续偏低..."我扶着栏杆,手指微微颤抖。"不过你放心,"他靠近一步,
"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专家团队。"他递给我一个新的文件夹。"接下来你要处理的,
是这个人的问题。"我打开一看,是王会计会计的照片和他家人的详细住址。
"他最近似乎对我们的一些账目产生了疑问。"陈景安望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有些事,
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险。"这时小雨急匆匆跑上来。"陈总,不好了!
"她把平板电脑递给我们。屏幕上是一条即时新闻推送: 《市监局前副局长林肃狱中身亡,
家属质疑死因》报道下方附着一张渺渺痛哭的照片。陈景安拍拍我的肩。"去吧,
把事情处理好。"他转身离开时又说又说了一句:"你母亲的治疗方案可能需要调整了。
我抓着天台冰冷的栏杆,指节发白。那条新闻下面的评论区已经开始发酵。
"贪污犯死有余辜"、"肯定是被同伙灭口"...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但有一条评论引起了我的注意: "据知情人士透露,林肃生前曾多次表示自己被构陷。
"这条评论来自一个叫"正义之声"的用户。我快速搜索了这个用户名。
最新动态发布于今早八点,内容是:"青基会有猫腻,知情人即将爆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语气太熟悉了。就像当年的"刺猬"。周二中午,
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只破旧的玩具熊,右眼被人用刀划开,棉花外露。
小熊脖子上挂着一个标签,上面打印着:"下一个是谁?"我立刻冲向地下车库,
检查备胎箱。空的。便利店的监控显示,昨晚十一点有人冒用我的名义取走了钥匙。
我立即登录加密云盘,发现所有备份文件都被清空了。这时手机响了,是小雨。"苏姐,
陈总让我问你,王会计那边的进展如何?""快了。"我说,"还需要一些时间收集证据。
""时间不等人啊。"她意味深长地说,"尤其是对你母亲这样的情况。"我赶到医院时,
母亲已经被转入ICU。主治医生说是药物过敏导致的休克。但他们给她注射的药物,
与医嘱完全不符。我调取了医院的访客记录。昨天晚上九点,小雨来过。而她现在的座位,
正好能看清看清我停车的位置。周四早上八点半,我提前到了办公室。刚开机,
内部通讯软件就弹出一条系统公告: 鉴于近期个别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泄露商业机密的行为,
公司将加强数据安全管理...公告末尾列出了几位"因个人原因离职"的员工名单。
其中有两位我很熟悉,他们都曾经参与过青少年健康基金的审计工作。我试着联系他们,
一个关机,另一个说全家移民国外了。下午三点,行政部送来新的保密协议。条款规定,
员工在职期间及离职后五年内不得对外披露任何公司信息。违者将承担法律责任,
并赔偿因此造成的一切损失。赔偿金数额是一个天文数字。我把协议放进碎纸机时,
小雨刚好路过。"苏姐,"她笑着说,"新协议你都看完了吧?"我点点头。"那就好。
"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毕竟,谁也不希望你母亲的病例'意外'泄露,对吧?
"她手里拿着一份复印的病历,首页清晰地印着母亲的信息和精神病史诊断周六傍晚六点,
我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在一个加密论坛深处,
刺猬2024"发布的帖子:青基会黑幕追踪帖子内容详列了近三年来的异常资金流动,
每一条都与我的调查结果吻合。更关键的是,帖子里提到了一个代号"夜莺"的内部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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