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枪泣血故园梦朔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凌云霄脸上。
十二岁的少年缩在破庙神龛后的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布包棱角硌得他肋骨生疼，却不敢有半分松动——那是忠仆老赵用命换来的东西，是云家仅剩的念想。
庙外传来马蹄声，铁蹄踏在冻土上的“嘚嘚”声由远及近，混着兵卒的呵斥：“仔细搜！
云家那小崽子肯定跑不远，张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云霄屏住呼吸，把自己往神像残破的袖袍里又缩了缩。
神像本是泥塑的关二爷，如今半边脸被战火熏黑，一只手断在地上，眼珠却还首勾勾地盯着他，像在无声地问：你这将门之后，怎么落到了这般境地？
他不敢想。
三日前的云府还亮着暖黄的灯，父亲云锋穿着银甲，正手把手教他练家传的《破阵枪法》。
父亲的手掌宽厚有力，握着他的手腕，将“拦、拿、扎”的力道一点点传过来，还笑着说：“霄儿，咱们云家世代守边关，枪法是用来护百姓的，不是用来耍威风的。
等开春了，爹带你去巡城，让你看看北境的日出有多好看。”
可没等到开春，等来的却是一队穿黑衣的兵卒。
领头的是雁门太守李肃，往日里总提着好酒来云府拜访，一口一个“云兄”，那天却换了副嘴脸，手里举着张盖了朱红大印的文书，冷笑着说：“云锋接旨！
陛下有令，你勾结匈奴，私通敌国，即刻押入大牢，云家满门流放三千里！”
父亲当时就红了眼，一把扯过文书，看了没两行就撕得粉碎：“李肃！
你我同守北境多年，我云锋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这通敌的罪名，我不认！”
兵卒们一拥而上，父亲拔出腰间佩剑，银甲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凌云霄躲在母亲身后，只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有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后来老赵冲了进来，这个在云家守了三十年的老仆，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那天却抄起了门后的柴刀，砍倒了两个兵卒，拽着他就往后门跑。
“小少爷，快跑！
往南跑，去找洛阳的北境旧部！”
老赵的声音还在耳边响，可他后背的血却染透了凌云霄的衣袍，温热的液体顺着少年的脖颈往下流，冻成了冰碴。
跑过护城河的时候，老赵把油布包塞到他怀里，自己转身挡住了追来的兵卒，最后只留下一句：“小少爷，活下去，替云家报仇……”马蹄声在庙门口停了下来，有人踹了踹庙门，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这破庙看着没人，进去看看！”
凌云霄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里面除了那本残破的《破阵枪法》，还有半块刻着“云”字的玉佩——那是父亲的贴身之物，母亲临走前塞给他的，说凭这玉佩，能找到愿意帮云家的人。
庙门被推开了，寒风裹着雪灌进来，吹得神龛前的残烛摇曳不定。
两个兵卒举着火把，西处打量，火光扫过神龛的时候，凌云霄赶紧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头儿，这儿就一个破神像，哪有人啊？”
一个兵卒嘟囔着，踢了踢地上的断手，“云家那小崽子说不定早冻僵在哪个雪窝里了，咱们在这儿挨冻，不值当。”
领头的兵卒啐了一口，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张大人的命令，能不找？
再搜搜，搜完了好回营喝酒。”
火把的光又扫了过来，这次离凌云霄只有几步远。
他能看见兵卒靴底的泥垢，能闻见他们身上的酒气和血腥味。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狼嚎，悠长而凄厉，紧接着是马蹄的惊嘶。
“不好！
有狼群！”
领头的兵卒脸色一变，一把抓住身边的兵卒，“快撤！
这鬼地方的狼能吃人！”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庙门，马蹄声很快远去。
凌云霄瘫在神龛后，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冷汗混着雪水往下流，冻得他浑身发抖。
他抱着油布包，贴着冰冷的神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被寒风裹着，细得像蚊子叫——他不敢哭大声，怕再引来兵卒，怕辜负老赵的嘱托。
哭了不知多久，雪渐渐小了。
凌云霄擦干眼泪，从神龛后爬出来，走到庙门口，往外面望了望。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远处的山林黑沉沉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狼嚎，提醒着他这里有多危险。
他想起老赵说的“往南跑，找洛阳的北境旧部”，可洛阳在哪儿？
他只听父亲说过，那是大汉朝的都城，离北境有几千里路。
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出过雁门关，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怎么可能走到洛阳？
可他不能死。
父亲还在大牢里，母亲和弟弟妹妹还在流放的路上，老赵死在了护城河边，云家的仇，得有人报。
他攥紧了拳头，摸了摸怀里的《破阵枪法》，虽然他只学了三招，虽然这书缺了后半本，可这是父亲的东西，是云家的根。
他走到老赵倒下的地方，雪地上还留着暗红的血迹，己经冻成了冰。
凌云霄跪下来，对着血迹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冻土，疼得他眼眶发酸：“赵伯，你放心，我一定活下去，一定替云家报仇。”
磕完头，他捡起地上的柴刀——那是老赵用的刀，刀刃上还沾着血，己经卷了刃。
他把柴刀别在腰上，又把油布包紧紧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开步子，朝着南方走去。
雪地里的脚印很浅，很快就被新下的雪覆盖。
十二岁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衫，在漫天风雪中，像一株倔强的野草，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他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危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北境旧部，更不知道能不能替云家翻案。
他只知道，他得走下去，因为他是云锋的儿子，是云家的希望。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风雪又大了起来，凌云霄的脸冻得发紫，脚也麻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看见前面有一片矮树林，赶紧跑过去躲雪。
树林里积了厚厚的雪，树枝上挂着冰棱，风一吹，叮当作响。
他靠在一棵大树上，想歇一会儿，却发现怀里的油布包湿了——雪水渗了进来，把里面的书打湿了一角。
他赶紧把油布包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破阵枪法》，书页己经有些发皱，上面的字迹是父亲亲手写的，一笔一画都透着刚劲。
他用冻得发僵的手指，轻轻拂去书页上的雪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书页上，晕开了墨迹。
“爹，我会好好练枪法的，等我练好了，就去救你。”
他对着书页轻声说，仿佛父亲就在身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
凌云霄赶紧把书塞回油布包，藏到树后面，握紧了腰上的柴刀。
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暗暗想：要是兵卒，就跟他们拼了；要是普通人，说不定能求他们给点吃的。
脚步声停在了树林外，有人叹了口气：“这鬼天气，雪下得这么大，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雁门关啊？”
另一个人说：“急什么？
咱们是去投奔云将军的，云将军是个好官，到了雁门关，还能少了咱们的饭吃？”
“云将军？”
凌云霄心里一动，探出半个脑袋往外面看。
只见雪地里站着两个汉子，穿着粗布棉袄，背着包袱，像是赶路的商人。
其中一个汉子搓了搓手，又说：“听说云将军前不久被抓了，说是什么通敌，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
另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谁知道呢？
不过我听说，是李太守跟宫里的张让勾结，陷害云将军。
云将军守了北境十年，匈奴都不敢来犯，怎么可能通敌？”
“张让？
那可是宫里的大宦官，咱们小老百姓，哪敢议论？”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朝着雁门关的方向走去。
凌云霄站在树后面，心里翻江倒海——原来父亲是被李肃和张让陷害的！
张让是谁？
他听父亲说过，那是汉灵帝身边最宠信的宦官，权势滔天，连朝中大臣都怕他三分。
原来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李肃，还有宫里的大宦官。
凌云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知道，这仇不好报，张让权势那么大，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怎么可能斗得过？
可他不能放弃。
父亲还在大牢里，母亲和弟弟妹妹还在流放的路上，他要是放弃了，云家就真的完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冰凉的玉块贴着胸口，仿佛能给他力量。
雪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凌云霄望着南方，那里的天空己经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像是希望的光。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把油布包重新系好，别紧了腰上的柴刀，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南方走去。
脚下的路还很长，前面的危险还很多，可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走，父亲的枪法在陪着他，老赵的嘱托在陪着他，云家的希望在陪着他。
他要活下去，要练会《破阵枪法》，要找到北境旧部，要替云家报仇，要让那些陷害云家的人，付出代价。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光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延伸向远方。
北境的风还在吹，雪还在下，可那串脚印却像一道倔强的宣言，在茫茫雪原上，诉说着一个关于复仇与希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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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暗暗想：要是兵卒，就跟他们拼了；要是普通人，说不定能求他们给点吃的。
脚步声停在了树林外，有人叹了口气：“这鬼天气，雪下得这么大，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雁门关啊？”
另一个人说：“急什么？
咱们是去投奔云将军的，云将军是个好官，到了雁门关，还能少了咱们的饭吃？”
“云将军？”
凌云霄心里一动，探出半个脑袋往外面看。
只见雪地里站着两个汉子，穿着粗布棉袄，背着包袱，像是赶路的商人。
其中一个汉子搓了搓手，又说：“听说云将军前不久被抓了，说是什么通敌，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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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将军守了北境十年，匈奴都不敢来犯，怎么可能通敌？”
“张让？
那可是宫里的大宦官，咱们小老百姓，哪敢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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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让是谁？
他听父亲说过，那是汉灵帝身边最宠信的宦官，权势滔天，连朝中大臣都怕他三分。
原来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李肃，还有宫里的大宦官。
凌云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知道，这仇不好报，张让权势那么大，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怎么可能斗得过？
可他不能放弃。
父亲还在大牢里，母亲和弟弟妹妹还在流放的路上，他要是放弃了，云家就真的完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冰凉的玉块贴着胸口，仿佛能给他力量。
雪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凌云霄望着南方，那里的天空己经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像是希望的光。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把油布包重新系好，别紧了腰上的柴刀，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南方走去。
脚下的路还很长，前面的危险还很多，可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走，父亲的枪法在陪着他，老赵的嘱托在陪着他，云家的希望在陪着他。
他要活下去，要练会《破阵枪法》，要找到北境旧部，要替云家报仇，要让那些陷害云家的人，付出代价。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光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延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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