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修复所时，林烬躺在木板搭的病榻上，能听见外面士兵的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他的指尖抵着榻沿，试图撑起半分力气，可刚动了动，腕骨便传来碎瓷般的脆响——那是昨夜召唤镇武侯真形时，经脉崩断的后遗症。
“咳……”他偏过头，血沫溅在草席上，洇开的暗红像朵枯萎的花。
识海深处那幅镇武侯真形图却亮得灼眼，比白日里更稳当些，像颗被小心护着的火种。
他望着被玄渊阁封条贴住的窗棂，听见外面苏琉璃的声音混着人群喧嚣：“让开！
我要采访林师傅！”
还有柳清瑶喊“武院要派医师来”的动静。
“急什么。”
林烬扯了扯嘴角，喉咙里泛着铁锈味。
他知道玄渊阁不会罢休，昨夜莫九阴捏碎令牌的动作，他看得清楚——那是灭口的暗号。
可此刻他连运转半丝气血都难，像只被拔了爪牙的狼，只能等着猎人上门。
木板门突然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林烬闭紧眼，装出昏迷的模样。
他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是件轻便的冲锋衣；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是苏琉璃常用的润喉糖味道。
“林师傅？”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颤抖。
林烬没动。
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手覆上他的腕脉，指腹上还带着常年握首播杆磨出的薄茧。
苏琉璃的呼吸扫过他耳际：“别装了，我看见你睫毛在抖。”
他睁开眼，入目是苏琉璃泛红的眼尾。
她怀里揣着个黑色U盘，正往他枕头下塞：“玄渊阁刚从南境调了两名开脉巅峰的执法使，目标是你。”
她的指甲在U盘壳上掐出白印，“我黑了他们内部通讯，这是证据。”
林烬盯着她发颤的指尖。
这个总举着首播杆追热点的姑娘，此刻眼底燃着簇火，和白日里人群中跪地叩首的老人、武院弟子眼里的光，是同一种颜色。
“为什么帮我？”
他声音沙哑。
苏琉璃忽然笑了，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是她刚发的那条首播回放，弹幕还在疯狂滚动：“英雄！”
“大夏魂！”
“求后续！”
她划到最顶，有条私信：“小苏，我爷爷说他小时候，镇武侯的枪意碑还能引动天象。”
“琉璃姐，我爸是修复所老职工，他说残碑底下可能埋着碑核。”
“我以前总觉得，报道是记录。”
她把手机扣在他掌心，“现在才明白，记录本身，就是火种。”
她弯腰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唤醒了英雄，我来唤醒人心。
让我帮你发声，好不好？”
林烬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想起前世大夏覆灭时，最后一面战旗倒下前，有个女记者举着破碎的相机喊：“他们还在战！”
后来那影像被万族碾碎在星舰炮下。
此刻掌心的手机还带着她的体温，他喉头哽了哽，点了点头：“等我再活一次。”
苏琉璃走后，修复所重归死寂。
林烬摸出枕头下的U盘，藏进贴胸的衣袋。
窗外更鼓敲过三更，他忽然闻到一缕腥甜的黑雾味——是玄渊阁特有的“掩息散”，用来遮掩气息。
“醒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烬抬头，正撞进莫九阴泛着冷光的瞳孔。
对方不知何时破了窗，玄色大氅沾着夜露，袖中滑出柄墨鳞短刃，刃身流转着细碎符文，正是专破灵气的“断脉匕”。
“你以为唤醒一道残影就能改变什么？”
莫九阴踩着草席走近，靴跟碾碎了林烬咳在地上的血珠，“人族早该学会跪着活——跪久了，脊梁骨自然软。”
他屈指弹了弹匕首，“废了你的修为，再放把火烧了这破庙，谁会知道？”
林烬望着那柄刺来的匕首，丹田处的刺痛几乎要让他昏过去。
他的手摸索到床头——那里躺着半块残碑碎片，是白日里镇武侯真形显化时崩落的。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向地面，血沫混着嘶哑的古咒喷出口：“以魂为引，以血为媒——”残碑碎片突然泛起金光，像块被投入沸水的金箔。
林烬的识海轰然震动，镇武侯真形图上的银甲虚影再度浮现，虽只有肩甲与半臂，却带着千年前战场的肃杀之气！
枪尖未现，杀意先至，莫九阴的断脉匕竟在半空寸寸龟裂。
“不可能！
你竟能二次召唤？！”
莫九阴瞳孔骤缩，转身欲逃。
虚影抬手，半柄残枪凝于掌心。
枪意如刃，穿透木墙、掀翻案几，首逼莫九阴后心。
后者仓促结印，玄色灵气在身前凝成盾，却被枪意轰得粉碎。
“咔嚓”一声脆响，他的右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整个人撞塌后墙，砸进外面的雨棚，开脉巅峰的气息瞬间萎靡如残烛。
七息之期己至。
虚影消散的刹那，林烬喷出大口黑血，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昏迷前最后一刻，他听见熟悉的快门声——苏琉璃躲在柱后，举着手机录下了全过程。
“看到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任何战鼓都响，“这就是我们的英雄！”
黎明将至时，旧都的晨雾里飘着油墨味。
报童举着号外狂奔：“残碑异变！
玄渊阁执事夜袭修复所！”
“镇武侯枪意二显，斩敌于碑前！”
茶馆里的茶盏哐当落地，绣楼里的绣娘捏断了绣针，学堂里的孩童指着画本喊：“先生，这和书里的英雄好像！”
修复所外，柳清瑶带着七八个武院学员，每人手里举着木棍、铁锹，甚至有个小胖子举着锅铲。
她嗓子喊得哑了，还在喊：“护碑！
护碑！”
身后的人群越聚越多，有挑担的商贩、扫街的老妇、穿西装的白领，他们举着手机、灯牌，自发围成人墙。
神庭深处，朱漆殿宇的飞檐上落着只玄鸟。
殿内檀烟缭绕，监察司主座的手指叩了叩案上的《大夏武志》，泛黄的纸页上，“镇武侯·破天枪意”几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他闭目时，识海里闪过修复所的监控画面——林烬喷血召唤虚影的刹那，残碑碎片上的纹路，竟与千年前武脉断绝时的封禁阵图有三分相似。
“大夏……竟还有人在唤醒真形图？”
他低笑一声，声音消散在殿角的青铜鹤嘴里。
而在修复所内，陈三锤蹲在被撞塌的后墙下，枯瘦的手刨开积年的浮土。
月光照进墙洞，照见他掌心的东西——巴掌大的青铜碑核，表面刻着“镇”字，纹路里还凝着未散的枪意。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将碑核轻轻放在林烬枕边：“娃啊，老陈头能护的，就到这儿了。
剩下的路……靠你了。”
晨光微曦时，修复所的窗纸泛起鱼肚白。
林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他昏迷的第三日，体内某处干涸的经脉突然泛起灼烧般的刺痛，像有雷霆在血肉里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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