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后退，像被时光扯碎的旧胶片，一帧帧往后跑。
陈野骑了三个小时，二手摩托的发动机开始发出吃力的“突突”声，像个喘不上气的老人，每一声都带着疲惫。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晒得他后背发烫，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流，把工装浸出一片深色的印子。
腹痛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头晕的毛病又犯了，眼前的路面时不时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他在路边一个破旧的加油站停下，拧开随身带的塑料水壶，灌了几口凉水。
水顺着喉咙往下淌，凉得像冰，却压不住胸口的闷。
加油站的老板娘坐在门口择菜，手指飞快地剥着青菜叶，看他脸色苍白，递过来一个小马扎。
“小伙子，歇会儿吧，这天儿赶路太遭罪，太阳跟火烤似的。
人这辈子，就像这天气，有晴有雨，硬扛着容易累垮，该歇就得歇。”
陈野说了声“谢谢”，坐下的时候没忍住，手撑在膝盖上低咳了几声，喉咙里带着一股铁锈味。
老板娘瞥了眼他的摩托，又看了看他身上洗得发白的工装，眼神里带着点了然，试探着问：“去溪口？
前面再走二十公里就到了，山里凉快，风都是甜的。”
陈野点点头，没多说话。
他向来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这些年拾荒的日子，更是把沉默刻进了骨子里，像一层厚厚的壳，裹着里面那个怕受伤的自己。
老板娘也不介意，自顾自说：“溪口好啊，山清水秀的，就是偏，年轻人都往外跑，剩下的都是老人，守着山里的茶过日子。”
“茶这东西，得熬，得等，就像人的命，急不得，早采的嫩得没滋味，晚采的老得发苦，火候到了才香醇。”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卖部，“要不要买点吃的？
我这儿有馒头，热乎的，刚出锅。”
陈野摸了摸裤兜，掏出五块钱。
老板娘塞给他两个白面馒头，又额外递了一小袋咸菜：“不用找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谁还没个难的时候。
日子就像这馒头，看着朴素，填肚子最实在，花哨的东西未必顶用。”
馒头的麦香混着咸菜的咸鲜，填进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阵踏实的暖意。
陈野慢慢吃着，听着加油站里老旧收音机播放的戏曲，咿咿呀呀的，忽然觉得这片刻的安静，比在仓库里独处还要安心，像一艘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一块暂时停靠的岸。
重新上路时，风里多了草木的清香，不再是城市里的汽车尾气味。
又走了约莫半小时，路面开始变得蜿蜒，像一条缠绕在山间的丝带。
两旁的稻田渐渐换成了茂密的竹林，竹叶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清冽又提神。
溪口到了。
这是个藏在山坳里的小城，一条清澈的溪流穿城而过，溪水潺潺。
岸边错落着黑瓦白墙的老房子，屋檐下挂着晒干的笋干和玉米，金灿灿的，透着生活的烟火气。
街上人不多，偶尔有骑着三轮车的老人慢悠悠经过，车斗里装着刚采的茶叶，茶香随着车轮滚动散开，飘得满街都是。
陈野骑着摩托在城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便宜的住处。
他身上的钱不多，得省着花，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
便沿着溪流往城外走，想找个能搭帐篷或者避风的地方过夜，桥洞也好，屋檐下也罢，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
走到郊外的一座石桥边，他看到河边有一间低矮的老茶馆，竹编的门帘挂在门口，被风掀得轻轻晃动，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像一双温柔的眼睛，在黑暗里望着他。
茶馆门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正坐在小马扎上剥茶叶，手指枯瘦却灵活，一片片嫩绿的茶叶被她从枝桠上捋下来，放进脚边的竹篮里，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
陈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推着摩托走了过去。
他想问阿婆能不能在茶馆门口借宿一晚，哪怕给点钱或者帮她干活都行，他有的是力气，只要能有个地方落脚。
没等他开口，阿婆先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笑着问：“小伙子，迷路啦？
看你这样子，是从城里来的吧？”
陈野喉咙发紧，半天憋出一句：“阿婆，我……我想在这儿借宿一晚，我可以帮你干活，劈柴、挑水都行。”
阿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没多问，只是指了指茶馆旁边的小柴房。
“那屋空着，有张木板床，不嫌弃就住吧。”
她顿了顿，又说，“正好我这茶叶要剥到天黑，你要是没事，就帮我搭把手？
剥完茶叶，我给你下碗面。”
陈野连忙点头，把摩托停在墙角，卷起袖子就蹲到阿婆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剥茶叶。
茶叶的清香沾在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气，像触到了清晨的露珠。
他动作有些笨拙，偶尔会把茶叶捏碎，阿婆也不怪他，只是轻声说：“慢点，轻点儿，采摘要留三分嫩，做人要留三分宽，太用力了，反而失了本味。”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剥着茶叶，只有溪流的哗哗声和偶尔的鸟鸣，还有茶叶落在竹篮里的轻响。
陈野渐渐放松下来，头晕的感觉减轻了不少，连带着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些，像被风拂过的湖面，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偷偷打量阿婆，发现她的眼睛很亮，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平和的暖意，像冬日里的太阳，不刺眼，却很温暖。
天黑的时候，茶叶终于剥完了。
阿婆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叶，走进茶馆里忙活了一阵，端出来一碗热乎的青菜面，还有一碟咸菜。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面里放了茶油，香得很。”
面条的汤头是淡淡的茶香，青菜脆嫩，面条筋道，陈野吃得很慢，一口一口，觉得这是他这几年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热气氤氲在他脸上，模糊了视线，也暖了眼眶。
阿婆坐在对面，捧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喝着，时不时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像看着自家的晚辈。
吃完面，陈野主动收拾了碗筷，又去柴房把木板床擦干净。
阿婆给他拿来一床洗得发白但干净的薄被：“山里晚上凉，盖好被子，别冻着了。”
陈野接过被子，说了声“谢谢阿婆”，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回到柴房，他躺在硬板床上，听着外面的溪流声和茶馆里阿婆轻轻哼着的山歌，调子缓慢又悠长，忽然觉得心里很安定。
他很久没有这样踏实过了，以前在仓库里，总是整夜整夜地失眠，要么被腹痛惊醒，要么被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缠得睡不着，像有无数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想起女友以前总说，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每天听着鸟叫醒来，闻着花香入睡。
溪口大概就是她想要的地方吧，有清澈的溪流，有满山的茶树，还有这样温和的老人，有吹不散的烟火气。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地图册，指尖触到那张便签，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柔软，像冰雪初融的泉水，轻轻流淌。
或许，这场旅途真的是对的。
或许，他真的能在这里，找到一点活着的意义。
第二天一早，陈野是被茶香叫醒的。
那香味浓而不烈，清而不淡，像一双无形的手，把他从睡梦里拉了出来。
他走出柴房，看到阿婆己经在茶馆门口生起了炉子，铁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烧着，冒着白色的水汽，旁边的锅里炒着新剥的茶叶，浓郁的茶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钻进鼻子里，让人神清气爽。
“醒啦？”
阿婆笑着打招呼，“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山里的晨露凉。
随后阿婆望着天，神情严肃，似乎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的说了一段话。
似乎说给自己听，又好像说给一旁的陈野听。
“这茶啊！
要泡透才香，就像人啊！
要想透才活，别总揪着心里的事不放，像茶叶里的杂质，滤掉了才清爽。”
陈野走过去，接过阿婆递来的粗瓷茶杯。
茶水滚烫，带着醇厚的茶香，喝下去一股暖意从喉咙一首流到胃里，熨帖得很，腹痛的隐痛竟然减轻了不少，像被温水泡软的石头，不再硌得慌。
“阿婆，我今天帮你采茶吧。”
陈野说。
他想多帮阿婆做点事，也想多在溪口待一阵子，这里的安静让他舍不得离开，这里的温暖让他忘了自己是个快要死的人。
阿婆点点头：“好啊，后山的茶园该采了，就是路有点陡，你慢点走，小心脚下。”
吃过早饭，陈野跟着阿婆往后山走。
山路蜿蜒，两旁的茶树郁郁葱葱，晨露挂在茶叶上，晶莹剔透，像撒了一地的珍珠。
阿婆教他怎么采摘“一芽一叶”，告诉他什么样的茶叶炒出来才香，什么样的茶叶只能做茶末。
“你看这茶树，每年冬天都要剪枝，看着疼，可来年春天抽的芽才壮实。”
“这树啊！
和人也一样，总得丢点东西，才能轻装往前走，有些包袱，背久了会压垮身子。”
阿婆的声音轻悠悠的，像风拂过茶丛。
陈野学得很认真，手指渐渐灵活起来，采下的茶叶整齐地放进竹篮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太阳升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眼前发黑，手里的茶叶掉在地上，像散落的星星。
他赶紧扶住身边的茶树，粗糙的树皮硌着掌心，才没摔倒。
胸口闷得厉害，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阿婆快步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小伙子，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跟纸一样白。”
陈野喘着气，摇了摇头：“没事阿婆，可能有点累了，歇会儿就好。”
阿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担忧，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看你昨天脸色就不好，别硬撑着。”
“人这身子骨，就像山里的茶树，风刮雨打难免，可只要根还在，开春照样抽芽。”
“生死这回事，急不得，也躲不得，该晒的太阳得晒，该受的雨得受，只要心里有光，就不算白活。”
陈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不想撒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病情，总不能告诉阿婆，他是个没多少日子可活的人。
阿婆叹了口气，扶着他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傻孩子，不舒服就说嘛，出门在外，没人疼自己，就得自己疼自己。”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颗褐色的药丸，“这是我孙子寄来的止痛药，治头疼肚子疼都管用，你先吃一颗，看看能不能好点。”
陈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药丸，就着阿婆递来的水咽了下去。
药丸的味道有点苦，但效果很好，没过多久，头晕的感觉就缓解了，胸口的闷也散了些。
“谢谢你阿婆。”
陈野低声说，心里暖暖的，像被阳光裹住了。
“谢什么，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阿婆坐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的群山，轻声说，“我老头子走了十年了，走的时候说，人这辈子，就像这溪水，流到哪儿算哪儿，别惦记着回头，也别害怕前头的滩涂，只要一首流，总能汇入大河的。”
“我孙子也在外面打工，好几年没回来了，每次打电话都说挺好的，可我知道，在外头干活哪有不难的，受了委屈也没人说，只能自己扛着。”
“但扛不住的时候，就想想家里的茶，想想山里的风，日子总能过下去。”
陈野听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像喝了没泡开的浓茶。
他想起自己刚出来打工的时候，也总跟家里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赚钱多，首到父母去世，他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没了根，像一棵被狂风拔起的野草，孤零零地飘着，不知道该落向何方。
风穿过茶丛，带着清新的茶香，吹在脸上凉凉的。
陈野看着漫山的茶树，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想起女友便签上的话，想起阿婆说的溪流与茶树。
他的生命，或许就像这晚采的茶叶，虽然时日无多，却未必不能熬出醇厚的滋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拾过废品，搬过重物，此刻却沾着茶香，带着采摘生命的温柔。
“阿婆，”陈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坚定，“等我走完这趟路，我还来帮你采茶吧。”
阿婆转过头，眼里闪着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啊，我这儿的茶，年年都要采，等你来。
就算你来得晚了，我也给你留着最好的那筐嫩芽。”
生命这东西，从来不在乎长短，只在乎有没有好好开过花，有没有好好晒过太阳。
陈野望着远处的天际，那里的云像被扯开的棉絮，轻飘飘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溪口的茶烟与风，己经给了他新的勇气。
他不知道下一站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支撑多久，但他不再害怕了。
就像阿婆说的，人这辈子，像溪水一样往前流就好，别回头，也别胆怯，哪怕终点就在前方不远处，也要带着茶香，带着阳光，好好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歇够了，陈野站起身，拿起竹篮，对阿婆笑了笑：“阿婆，我们接着采茶吧，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晴天。”
阿婆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好，接着采。
晴天难得，可只要心里有晴，就算遇上阴雨天，也能等到放晴的时候。”
两人重新走进茶丛，指尖在翠绿的叶片间穿梭，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野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每采下一片茶叶，都像是在拾起一段生命的碎片，拼凑成属于自己的晴天。
腹痛的隐痛还在，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狰狞，反而成了一种提醒，提醒他珍惜眼前的茶香，珍惜此刻的安宁，珍惜这趟通往晴天的旅程。
夕阳西下的时候，竹篮己经装满了茶叶。
陈野跟着阿婆下山，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溪水流淌的声音，茶馆里飘出的炊烟，还有阿婆哼着的山歌，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面，刻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溪口只是他旅途的第一站，后面还有松阳的古村，阳朔的漓江，还有许多未知的风景在等着他。
而他，会骑着那辆二手摩托，带着女友的心愿，带着阿婆的嘱托，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一首往前，首到遇见属于自己的，最灿烂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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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柴房，他躺在硬板床上，听着外面的溪流声和茶馆里阿婆轻轻哼着的山歌，调子缓慢又悠长，忽然觉得心里很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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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想起女友以前总说，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每天听着鸟叫醒来，闻着花香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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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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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啊！
要泡透才香，就像人啊！
要想透才活，别总揪着心里的事不放，像茶叶里的杂质，滤掉了才清爽。”
陈野走过去，接过阿婆递来的粗瓷茶杯。
茶水滚烫，带着醇厚的茶香，喝下去一股暖意从喉咙一首流到胃里，熨帖得很，腹痛的隐痛竟然减轻了不少，像被温水泡软的石头，不再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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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野说。
他想多帮阿婆做点事，也想多在溪口待一阵子，这里的安静让他舍不得离开，这里的温暖让他忘了自己是个快要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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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陈野跟着阿婆往后山走。
山路蜿蜒，两旁的茶树郁郁葱葱，晨露挂在茶叶上，晶莹剔透，像撒了一地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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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扶住身边的茶树，粗糙的树皮硌着掌心，才没摔倒。
胸口闷得厉害，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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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这回事，急不得，也躲不得，该晒的太阳得晒，该受的雨得受，只要心里有光，就不算白活。”
陈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不想撒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病情，总不能告诉阿婆，他是个没多少日子可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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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的味道有点苦，但效果很好，没过多久，头晕的感觉就缓解了，胸口的闷也散了些。
“谢谢你阿婆。”
陈野低声说，心里暖暖的，像被阳光裹住了。
“谢什么，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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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孙子也在外面打工，好几年没回来了，每次打电话都说挺好的，可我知道，在外头干活哪有不难的，受了委屈也没人说，只能自己扛着。”
“但扛不住的时候，就想想家里的茶，想想山里的风，日子总能过下去。”
陈野听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像喝了没泡开的浓茶。
他想起自己刚出来打工的时候，也总跟家里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赚钱多，首到父母去世，他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没了根，像一棵被狂风拔起的野草，孤零零地飘着，不知道该落向何方。
风穿过茶丛，带着清新的茶香，吹在脸上凉凉的。
陈野看着漫山的茶树，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想起女友便签上的话，想起阿婆说的溪流与茶树。
他的生命，或许就像这晚采的茶叶，虽然时日无多，却未必不能熬出醇厚的滋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拾过废品，搬过重物，此刻却沾着茶香，带着采摘生命的温柔。
“阿婆，”陈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坚定，“等我走完这趟路，我还来帮你采茶吧。”
阿婆转过头，眼里闪着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啊，我这儿的茶，年年都要采，等你来。
就算你来得晚了，我也给你留着最好的那筐嫩芽。”
生命这东西，从来不在乎长短，只在乎有没有好好开过花，有没有好好晒过太阳。
陈野望着远处的天际，那里的云像被扯开的棉絮，轻飘飘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溪口的茶烟与风，己经给了他新的勇气。
他不知道下一站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支撑多久，但他不再害怕了。
就像阿婆说的，人这辈子，像溪水一样往前流就好，别回头，也别胆怯，哪怕终点就在前方不远处，也要带着茶香，带着阳光，好好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歇够了，陈野站起身，拿起竹篮，对阿婆笑了笑：“阿婆，我们接着采茶吧，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晴天。”
阿婆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好，接着采。
晴天难得，可只要心里有晴，就算遇上阴雨天，也能等到放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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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野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每采下一片茶叶，都像是在拾起一段生命的碎片，拼凑成属于自己的晴天。
腹痛的隐痛还在，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狰狞，反而成了一种提醒，提醒他珍惜眼前的茶香，珍惜此刻的安宁，珍惜这趟通往晴天的旅程。
夕阳西下的时候，竹篮己经装满了茶叶。
陈野跟着阿婆下山，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溪水流淌的声音，茶馆里飘出的炊烟，还有阿婆哼着的山歌，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面，刻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溪口只是他旅途的第一站，后面还有松阳的古村，阳朔的漓江，还有许多未知的风景在等着他。
而他，会骑着那辆二手摩托，带着女友的心愿，带着阿婆的嘱托，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一首往前，首到遇见属于自己的，最灿烂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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