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系列之归城》(佚名佚名)完本小说大全_热门小说大全《民国系列之归城》佚名佚名

**卷一 水漫墟**民国三十二年的江南，已非昔日的烟雨画舫、渔歌唱晚。战火如疠风，

数年灼烧，早已将这片土地的膏腴之气熬干，只剩下满目疮痍与深植于人心的惊惶。

而这一年的雨，来得尤其邪性，仿佛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自九幽黄泉倒灌入人间。初始，

人们还道是久旱甘霖，盼着它能洗刷些硝烟味，滋润些干裂的田土。可这雨，

一下便没了休止。不是春日细丝，不是夏日骤雨，是纯粹的、暴烈的、无边无际的倾泻。

天穹仿佛一块吸饱了污水的巨大灰布，沉沉地压将下来，亿万条水鞭挟着冷冽的死气，

日夜不休地抽打着大地。江河先是饱胀，继而臃肿，最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咆哮，

挣脱了世代约束的堤岸，化为一条条翻滚的、浊黄的凶兽。洪水所过之处，

田埂、村落、桥梁、坟茔……皆如孩童信手堆砌的沙堡，顷刻瓦解。

屋舍的梁柱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即或被连根拔起，卷入湍流，或如醉汉般缓缓倾颓，

没于浑汤。水面漂浮着一切生活的痕迹：断裂的房椽、散架的箱柜、溺死的牲畜，偶尔，

还有一两只肿胀发白的手掌，在浑浊的浪间一闪即逝，旋即被更大的浪头吞没。

哭喊声、求救声、房屋崩塌的巨响，在这天地之威构成的宏大丧钟里，微弱得如同蚊蚋。

幸存的人们，仓惶逃往地势稍高的土坡、山岗。他们挤在临时搭起的、漏雨的窝棚里，

面如死灰地望着脚下已成浑国的家园。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以及更深的、对未来的恐惧。食物匮乏，疫病开始在湿热的空气中悄然滋生，

死亡并未因水退而止步，只是换了一种更磨人的方式。就在这片绝望的汪洋，

于水汽最为蒸腾、雾气浓得化不开的远方，一种异象开始显现。起初，无人注意。

只当是水光折射，或是高烧濒死前的幻觉。但渐渐地，目击者多了起来。那是一片城的轮廓，

就那样突兀地、沉默地矗立在茫茫水雾之中。它不是废墟，相反，城郭绵延，

楼阁亭台的飞檐斗拱在雾气中勾勒出清晰的剪影，甚至能看见鳞次栉比的瓦当。

更有那万千灯火，穿透浓得如同实质的雾障，星星点点，晕染开一片温暖、稳定，

甚至称得上“祥和”的光晕。那光，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召唤，一种归家的诱惑，

在这冰冷绝望的炼狱里，直直照进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然而，伴随着这景象的，

是绝对的死寂。没有市井的叫卖，没有孩童的啼哭，没有舟楫的欸奈，甚至没有鸡鸣犬吠。

那座城就像一台盛大的、栩栩如生的皮影戏，所有的角色、布景皆备，唯独抽走了声音。

它存在，却又仿佛存在于另一个平行的时空，与这个喧闹着死亡的世界格格不入。

逃难的人群中，开始流传起低语，带着敬畏与无法抑制的恐惧。老人们用干瘪的嘴唇，

吐出含糊的字眼：“那是……‘那个’地方……不能看，

不能想……”更有从水患更深处侥幸漂来的人，断断续续地讲述：驾着小船，

或是抱着一根浮木，被暗流裹挟着靠近那片浓雾，然后……便感觉周身一轻，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再回头，已是茫茫一片，不见来路。而前方，

只有那座沉默的城。“归……是归城……”一个浑身湿透、眼神涣散的书生喃喃道，

“进去了，就……就‘归’了……”归去何处？无人能答。只知入了那雾，便如盐溶水，

再不见踪迹。**卷二 梦醒舟中**沈衡是在一种刺穿骨髓的阴冷中，骤然恢复意识的。

最后的记忆，是被污秽与绝望填满的乱兵营地。他是“仁济药铺”的掌柜，

一生秉持“悬壶济世”的家训，战乱起后，并未随富户商贾南逃，反而留在了这江南故地，

试图以微薄之力，救治伤兵与流民。然而，药材很快耗尽，瘟疫却不期而至。

那种病来得极猛，高烧、呕泻，皮肤泛起不祥的黑斑，不出三五日，

壮汉也能被熬成一具枯骨。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喉咙里泛起的血腥气，记得额头上滚烫的温度，

记得周围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何一个个灰败、僵硬，被草席一卷，不知拖往何处。他觉得，

自己应该是死了。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他甚至还自嘲地想过，一生救人无数，

最终却与这些孤魂野鬼一同烂在这泥淖里，真是天道不公， irony 得令人心碎。

但此刻，他正坐着。身下是粗糙湿冷的木板，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他低头，

发现自己在一叶极其破旧的小舟上。舟身不知是何年月的旧物，木质发黑，布满裂缝，

渗进的冷水已漫过他的脚踝。没有桨，没有篙，甚至没有标识方向的罗盘。四周，

是茫茫无边的灰黑色水面。水色沉滞，不似活水，倒像一片无垠的死潭。

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如同墙壁，将小舟紧紧包裹，视线无法及远。雨水垂直落下，

打在他脸上、身上，冰冷刺骨，但这痛感，却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他似乎，还“存在”着。

小舟无人驾驶，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缓慢而坚定的速度，

自行向着雾气最深处、那片灯火闪烁的城廓漂去。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它。

随着距离拉近，雾中那些建筑的轮廓愈发清晰。它们临水而建，样式古旧，飞檐翘角，

带着明显的晚明乃至更早的风格，与现下流行的西式楼宇截然不同。更让他心头狂震，

几乎停止呼吸的，是那些悬挂在门楣上，

于雾气中仿佛自行散发着幽光的匾额字号：“永吉肉铺”——厚重的木门紧闭，

门板上似乎凝结着深色的、无法洗净的污渍，

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与陈年油脂的气味，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

“仁济药铺”——那招牌，那门面，甚至连门边那个他常倚着歇息的石墩，

都与他记忆中被炮火损毁前的铺子一模一样！只是此刻，铺门虚掩，内里漆黑，静得可怕。

“裁心坊”——精致的绣楼，雕花窗棂后，似乎有纤细的人影一闪而过，

带着裁剪布帛的“沙沙”幻听。“长生戏社”——高大的戏台，帷幔无风自动，

如同幽灵的呼吸，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却仿佛坐满了无形的看客。

“归来馆”——那间他曾在逃难途中短暂驻足，最终却因一场怪梦而仓皇离去的客栈。此刻，

它灯火通明，门窗洞开，温暖的光晕流淌出来，在这冰冷的环境中，

散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一股寒意，比浸透衣衫的雨水更冷千百倍，

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沈衡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里绝非阳世，

也非典籍中描述的森罗地府。这是一个……巢穴，

一个由无数亡魂的执念、未尽的渴望、破碎的记忆共同编织成的、庞大无比的集体梦境。

它依托于现实的碎片，却又扭曲、重组，自成一体。而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城，

这梦境的核心，或许才是此刻，对他们这些“存在”而言，唯一的“真实”。小舟，

轻轻一震，停了下来。**卷三 残碑故人**船底触到了实物，是一处泥泞不堪的浅滩。

这里似乎是这座“城”的入口处，雾气比起水面上要淡薄一些，

能勉强看清脚下湿滑、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蜿蜒伸向雾霭深处。岸边，孤零零地立着一物。

是一座石碑，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雨，碑身已然残破，

布满纵横的裂痕与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开来。

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沈衡，他踉跄着跳下小舟，双脚陷入冰冷的淤泥。他走到碑前，

伸出颤抖的手，徒劳地试图拂去碑面上湿漉漉的泥污与水藻。字迹斑驳，

深深地镌刻在石质内部，是一种古老的篆文。他屏住呼吸，借着城中透出的微光，

艰难地辨认着：“此地曾有五行，守人、药、衣、声、梦。五行不齐，魂无所归。立此城，

以渡众生。”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空洞的胸腔。“五行”？“五铺”？

“渡众生”？这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然而，“魂无所归”四个字，又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掌心完全贴上了那冰冷粗糙的碑面。嗡——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猛地从石碑内部传来！那绝非错觉，石头，竟在轻微地、带着某种古老韵律地搏动着！一下，

又一下，沉稳而有力。这感觉并非通过触觉，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深处。

仿佛他触碰的不是一块顽石，而是一座沉睡巨兽的心脏，

或者……是这片诡异之地本身的生命核心！他骇然欲缩手，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粘住了一般。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原本相对稳定的雾气，产生了不自然的流动。

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如芒在背。他猛地转过头——四个人影，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

悄然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雾气边缘，静静地，“看”着他。左边最魁梧的那个，

系着一条油腻得发亮的深色围裙，身形壮硕，满脸横肉，正是“永吉肉铺”的李子安。

他双手自然下垂，指关节粗大，但那双原本应该凶悍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

仿佛两口枯井。稍矮些，面容清癯，穿着一身半旧青布长衫，

手里还无意识地捻着一根细长银针的，是“裁心坊”的顾衡。他素有“顾神针”之名，

此刻脸上那永恒的悲悯神情犹在，却像是凝固的面具，失去了内在的情感。第三位，

身段窈窕，穿着一袭雪白戏袍，水袖曳地，脸上覆着精致的旦角面具，铅华描绘，眉眼如画，

正是“长生戏社”的台柱秦碧罗。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出自名匠之手的瓷偶，

美则美矣，毫无生气。最后一位，沈衡认得。是那个曾在“归来馆”有过一面之缘的旅人，

顾行舟。当时他风尘仆仆，眉宇间锁着深重的疲惫与迷茫。而此刻，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满足的安详，只是这种安详，同样空洞得令人心悸。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沈衡身上，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目光没有焦点，

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落在了某个更遥远、更本质的维度。“我们都回来了。”秦碧罗开口，

声音如同她唱《牡丹亭》时一般婉转悠扬，珠圆玉润，却空洞无物，

像是风吹过精心烧制的陶埙，只发出固定的音调，没有灵魂。“回哪？

”沈衡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回人该去的地方。”顾行舟接过话，

脸上浮现出那种沈衡在“归来馆”门前见过的、一模一样满足而恍惚的微笑，

仿佛饮下了什么极乐的毒药。他们没有再多言，仿佛交流本无需言语。四人动作划一，

齐齐抬手指向前方雾气更深处。仿佛响应他们的指引，那里的雾气如同舞台帷幕般，

缓缓向两侧散开一些，露出一座巍峨的城门轮廓。城门是深黑色的，非木非石，触手冰冷，

似铁似玉，上面以某种暗金色的、仿佛尚在缓缓流动的液体，

书写着两个巨大的、结构繁复的古篆字——“归城”。城门，并未紧闭，

而是虚掩着一道狭窄的缝隙。从那缝隙里，隐隐传出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由无数个声音汇聚而成，像是在吟诵某种古老的经文，

又像是在进行某种集体无意识的呓语。听不真切具体的字句，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灵魂的韵律，同时又隐隐透出某种最终审判般的庄严肃穆。

李子安率先迈步，沉重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却没有发出应有的声响。

顾衡、秦碧罗、顾行舟依次跟上。沈衡站在原地，

只觉得那扇门后的诵经声或呓语声对他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力。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仍在搏动的残碑，又望向那四个渐行渐远的、熟悉的背影，

一种深沉的宿命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终于也迈开了脚步，

无声地，踏入了那扇名为“归城”的门。**卷四 灯下影**跨过门槛的瞬间，

仿佛穿越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外界的雨声、水声，甚至那低沉的诵经声，

都骤然被隔绝、扭曲，变得遥远而不真切。门内，是另一种极致的“静”。并非绝对的死寂，

那背景般的诵经声依旧存在，像是给这片空间蒙上了一层永恒的音底。但除此之外，

万籁俱寂。脚步声、呼吸声、衣袂摩擦声……所有属于活物的声响，都被吞噬了。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街道，铺着整齐的青石板，湿漉漉地反射着来自上方的光。街道两旁，

是鳞次栉比的屋舍，样式与城外所见类似，飞檐斗拱，木雕窗棂，却更加完整、清晰，

仿佛有人日日精心打扫维护。每一户屋檐下，都无一例外地悬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灯笼是椭圆形的，材质似纸非纸，似绢非绢，散发出柔和而不刺眼的白光。它们无风，

却自行微微晃动着，投下摇曳不定、斑驳陆离的光晕，

将这寂静的街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迷宫。而就在每一盏灯笼的光晕之下，

都存在着一个“影”。他们有的坐在门槛上，低头专注地缝补着手中一团虚无的布帛，

针线穿梭，动作流畅，

却听不到丝毫布料摩擦的声响——那是“裁心坊”的影子；有的站在空无一物的柜台后，

对着虚无的空气做着抓药、称量、捣药的動作，神情专注，眉头微蹙，

仿佛在斟酌一剂关乎生死的良方——那是“仁济药铺”的影子；有的则在街心空旷处，

凭空挥舞着长长的水袖，身段婀娜，嘴唇开合，眉眼传情，

仿佛正投入地唱着一出荡气回肠、却绝对无声的戏码——那是“长生戏社”的影子；还有的，

在虚幻的肉案前，重复着举刀、精准落下、再举刀的动作，节奏稳定得如同机械的钟摆，

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仪式感——那是“永吉肉铺”的影子；甚至还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