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逃离的冲动深夜十一点的写字楼，整栋楼只剩零星几个窗口亮着灯，
林静所在的办公室就是其中一个。她盯着电脑屏幕上没改完的项目方案，眼睛酸得厉害，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能摸到一层薄薄的油——从早上八点到现在，
她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怎么有，更别说补妆了。桌上的咖啡杯早空了，
杯底沉着一圈褐色的残渣，旁边还放着半块凉透的三明治，是中午外卖送的，
咬了两口就被客户的夺命连环call打断。手机在桌面震了一下，她以为是下属发的方案，
拿起来一看，是丈夫周伟的信息：“今晚加班，你先睡，不用等。”就这短短十个字，
林静盯着看了半分钟，嘴角慢慢往下垮。不是生气，是累得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
上周三他也说加班，结果她炖了汤等他到十二点，汤凉透了才收到他一句“在陪客户，
忘了说”；上周末说好带儿子小宇去动物园，早上他又临时说要去公司，小宇抱着他的腿哭，
他还是走了。她把手机扔回桌上，无意识点开朋友圈。刷了没两条，
就看见前同事苏晓发的照片——照片里是一片青山，蓝天上飘着几朵云，山脚下有间小木屋，
门口挂着红灯笼，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还有个竹编的茶盘，上面放着两只白瓷茶杯。
配文写着：“终得清净，远离喧嚣，寻回本心。”林静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苏晓以前跟她在一个部门，也是天天被业绩压得喘不过气，去年突然辞了职，
说要去山里过几天踏实日子。那时候林静还笑她傻，现在看着照片里的阳光和安静，
她突然特别羡慕，羡慕得眼睛都有点发涩。她想象着自己坐在那间小木屋的门口，
不用看电脑，不用回信息，不用想明天要跟客户掰扯什么，
也不用管小宇的作业和丈夫的加班。就坐在那儿，晒晒太阳，喝口热茶，哪怕发一天呆都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似的疯长，压都压不住——她真的想逃，
逃离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日子。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镜面映出她的样子：头发乱了，
眼下有黑眼圈，衣服上还沾了点打印机漏的墨。她叹了口气，伸手把头发捋了捋，
可怎么捋都觉得没精神。到家的时候快十二点了，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下，
门就开了——婆婆没睡，一直在等她。客厅的灯开着盏小夜灯，昏昏的光打在沙发上，
婆婆坐在那儿，手里拿着小宇的毛衣，针还别在上面。“回来了？”婆婆站起来，
声音有点哑，“小宇早就睡了，睡前咳了好几声，我给他量了体温，没发烧，
但还是得留意着。明天你记得把退烧药装他书包里，跟老师说一声。”林静点点头，
换了鞋往卧室走。路过小宇房间，她轻轻推开门，借着走廊的光，看见小宇蜷在被子里，
小脸蛋有点红，眉头还皱着，大概是不舒服。书桌上摊着他的作业本，
最后一页写着“请家长签字”，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像是在等妈妈。她走到厨房，
水槽里堆着晚饭的碗碟，碗里还剩点没吃完的青菜，盘子上沾着油渍。她靠在厨房门上，
看着这一地鸡毛，再想起苏晓朋友圈里的“诗和远方”，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被人拿着鞭子抽，不停转，不停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家里的事、工作的事，全压在她身上，丈夫像个甩手掌柜，儿子还小离不开人，
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把自己埋进靠垫里，闭上眼睛。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客户的要求、上司的催促、小宇的咳嗽声、丈夫的加班信息。最后，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能离开就好了，哪怕就几天，让她喘口气。
02 两种“修行”的对话周末早上，林静是被小宇的咳嗽声吵醒的。她睁开眼，
窗外的太阳已经照进房间，小宇趴在她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角，脸还是有点红。“妈妈，
我想喝粥。”小宇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林静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她起来去厨房煮粥，婆婆已经在择菜了，看见她就说：“昨晚小宇又咳了两次，
我给他盖了厚被子，今天再观察观察，不行就去医院。”林静“嗯”了一声，
一边煮粥一边看手机，客户又发了两条信息，问方案修改得怎么样了。
她皱着眉回了句“今天会发您”，心里又开始烦躁——连个周末都不得安宁。粥煮好后，
她喂小宇吃了半碗，小宇说想睡觉，她把他哄睡，自己坐在客厅里，越想越憋得慌。
突然想起陈老——陈老是她爸爸的老同事，退休前是大学历史系教授，以前她遇到烦心事，
总爱跟陈老聊天，陈老说话慢悠悠的，却总能说到她心里去。她跟婆婆打了声招呼，
说要去看陈老，婆婆点点头，让她路上小心。陈老家在老小区，楼不高，没电梯。
林静爬三楼的时候，还喘了口气——以前她爬五楼都不费劲，现在才三楼就觉得累，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敲门的时候，她还在想怎么跟陈老说自己的烦心事。门开了，
陈老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有点白，但精神很好，看见她就笑：“静丫头，好久没来了，
快进来。”陈老的书房特别大，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
书桌上放着砚台和毛笔，还有一张没写完的字，墨香混着淡淡的茶香，
让人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喝杯茶，刚泡的龙井，你以前爱喝。”陈老给她倒了杯茶，
茶杯是粗陶的，握在手里暖暖的。林静喝了口茶，暖意在喉咙里散开，她终于忍不住，
把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说工作上的业绩压力，客户难伺候，下属不靠谱；说家里的事，
小宇要照顾，丈夫总加班，婆婆有时候还会念叨她；说自己天天像个陀螺，快转不动了，
看见前同事去山里过日子，特别想逃，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好好歇一歇。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最后声音有点哽咽：“陈伯伯，我真的太累了，
我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用管这些破事，行不行啊？”陈老没打断她，一直静静地听着，
等她说完，才慢慢开口：“静丫头，觉得累，想歇脚，这太正常了。就像你手机用一天，
电就没了，得充电才能用，人也一样，天天忙东忙西，心肯定会累，想找个地方充充电，
没什么不对。”他顿了顿，指了指窗台上的一盆兰花：“你看那盆兰，我养了三年了。
每天早上我都要给它浇点水，隔几天松松土，有时候还要擦擦叶子上的灰。
这些事看起来都是琐事，麻烦得很，刚开始我也觉得烦，想着浇个水还得记着，多麻烦。
”林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盆兰花长得特别好，叶子绿油油的，还开了两朵小小的白花，
看着特别清雅。“后来呢？”林静问。“后来我发现，每天给它浇水的时候，我能静下心来。
”陈老笑着说，“我会看它的叶子有没有黄，有没有新的芽冒出来，看着它一点点长，开花，
心里特别踏实。你说这些琐事是消耗，可有时候，正是这些琐事，能磨你的性子，
让你学会耐心——这算不算一种修行？”林静愣了一下，
摇摇头：“可这跟我那些事不一样啊。您浇花是享受，我面对的是客户的刁难、孩子的哭闹，
这些都是烦心事，怎么能叫修行呢？”“那你觉得，修行是什么？”陈老问她，
“是躲到山里，坐在屋里打坐，什么都不管吗？”林静想了想，
点点头：“至少那样不用面对这些麻烦事，能让心安静下来。”“可安静下来之后呢？
”陈老又问，“你躲了几天，山里的日子再好，也得回来吧？回来之后，客户的方案还得改，
孩子的作业还得签，丈夫该加班还是加班，那些麻烦事一点都没少。
就像把手机放进铁盒子里充电，盒子里没信号，没人打扰，电是充满了，可拿出来一看，
该接的电话没接，该回的信息没回，还是得一个个处理——那你充的电，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林静，眼神很温和：“静丫头，真正的修行，不是躲开麻烦，
而是在麻烦里能保持清醒。比如孩子哭闹的时候，你别先想着烦，而是想想他为什么哭，
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想妈妈了；比如工作出问题的时候，你别先着急上火，
而是想想怎么解决，下属是不是有难处，客户是不是有别的需求。”陈老顿了顿，
又说：“我老伴走之前，病了两年。那两年，我每天要给她熬药、擦身、喂饭，
有时候她疼得厉害，会发脾气，会骂我。刚开始我也委屈，也烦躁，
觉得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这个罪。可后来我想，她是我老伴，我不照顾她，
谁照顾她？慢慢的，我就不烦了，熬药的时候会想着火候，擦身的时候会轻一点，
她发脾气的时候，我就听着，等她气消了再跟她说话。”“那段日子累吗？累，
比我教一辈子书都累。可我心里踏实，因为我尽了责任。而且我发现，那段日子之后，
我的心变静了，再遇到什么事，都能沉住气——这就是在麻烦里炼心啊。
”陈老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林静的心湖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她想起上周小宇因为没买到想要的玩具哭闹，她当时特别烦，吼了小宇一句，
小宇吓得不敢哭了，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想起上次下属小张因为家里有事，方案交晚了，
她当着全团队的面批评了小张，小张脸都红了；想起丈夫周伟上次项目失利，
回家跟她说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是“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项目风险大，你不听”，
周伟当时就不说话了，转身进了书房。原来她一直想逃离的，不是那些麻烦事，
而是面对麻烦时的自己——暴躁、自私、只会抱怨。她突然觉得有点羞愧，低着头，没说话。
“静丫头，不用急着明白。”陈老拍了拍她的手，“回去试试，下次遇到事，先别想着逃，
先深吸一口气，想想该怎么解决，想想别人的难处。慢慢来，总会明白的。”林静抬起头，
看着陈老，点了点头。离开陈老家的时候，阳光正好，她走在老小区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