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霉味里的梅香我是被冰箱空荡的声响惊醒的。指尖触到冷藏层冰凉的内壁时,
才想起这是外婆走后的第三个冬天。老房子的冰箱还停留在 2024 年的模样,
第二层抽屉里还放着半袋没吃完的梅干菜 —— 是外婆中风前晒的最后一坛,我舍不得吃,
却忘了密封,如今袋口已经结了层淡淡的霉斑。窗外的梅花树落了一地残瓣,
风卷着花瓣贴在玻璃上,像极了外婆生前总爱贴在我袖口的梅花形布贴。我蹲在冰箱前,
把那袋梅干菜抱在怀里,眼泪砸在包装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如果能回到去年秋天就好了,回到外婆还能笑着叫我 “囡囡”,
妈妈还能叉着腰骂我 “不懂事”,舅舅还能粗着嗓子逼我练车的时候。
意识沉下去又浮上来的瞬间,鼻尖突然钻进熟悉的暖香 —— 不是霉味,
是晒干的梅干菜混着老茶的气息。“囡囡怎么蹲在这儿哭?”苍老的声音落在头顶,
我猛地抬头,看见外婆正站在厨房门口,银白的发丝用蓝布帕子扎着,
手里还攥着一把没晒透的梅干菜。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棂漏进来,把她的影子拓在水泥地上,
连皱纹里都裹着暖意。是 2023 年 10 月 12 日。我真的回来了。
外婆见我不说话,慌得把梅干菜往灶台上一放,伸手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跟外婆说,外婆去帮你骂他们。” 她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带着刚晒过太阳的温度,
蹭得我脸颊发烫。我想起去年今日,也是这样的场景。外婆也是这样问我,
可我因为前一天和妈妈吵了架妈妈逼我考公务员,我偏要去大城市做新媒体,
没好气地推开她的手:“别管我!你和我妈一样,就知道逼我!”那天外婆的手僵在半空,
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后来妈妈跟我说,
那天晚上外婆翻来覆去没睡着,凌晨三点还在厨房给我煮甜汤,
说 “囡囡肯定是饿了才发脾气”。“外婆,我没事。” 我抓住她的手,
把脸埋进她的掌心,“就是想你了。”她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傻囡囡,想外婆就回来嘛,外婆天天给你晒梅干菜。
” 她拉着我往院子里走,竹篮里的梅干菜晃出细碎的金黄,“你看,今年的梅菜长得好,
我多晒点,你带去学校,拌米饭吃香得很。”我看着她弯腰把梅干菜摊在竹筛上的样子,
突然想起去年我嫌梅干菜占地方,偷偷把她塞给我的梅菜罐扔进了垃圾桶。后来舅舅告诉我,
那些梅干菜是外婆凌晨四点去山上摘的,手指被荆棘划了好几个口子,
回来晒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凑够一罐。“外婆,我帮你晒。” 我蹲下来,
学着她的样子把梅干菜摆整齐。指尖触到菜叶上的细绒毛时,
才发现每一片菜叶子都被掐掉了老根,
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 —— 原来她每次给我装梅干菜前,都要这样细细挑拣一遍。“哎,
好,好。” 外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给我,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我特意给你留的。”糖块含在嘴里,甜得发腻。
去年她也是这样给我糖,我嫌糖太甜,随手扔进了院子的梅花树下。现在想想,
那棵梅花树之所以每年开花都特别香,或许是因为埋了太多我没珍惜的甜。
第二章 书桌前的 “战争”晚饭时,妈妈回来了。她推门进来的时候,
手里还攥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囡囡,过来,我跟你说考公的事。
”妈妈是中学老师,一辈子信奉 “稳定最重要”。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
把考公真题摊在我面前,语气强硬:“大城市有什么好?房租贵,工作不稳定,
你一个女孩子,安安稳稳考个公务员,妈才放心!”我那时候正痴迷新媒体,
觉得考公就是 “一眼望到头的平庸”,当场就翻了脸:“我不考!我要去上海做账号,
我同学都在那边,人家能做我为什么不能?”“你懂什么!” 妈妈把资料摔在桌上,
声音拔高,“我同事的女儿去上海做新媒体,天天加班到凌晨,上个月还晕倒在地铁里!
你要是出点事,我和你爸怎么办?”“你就是想控制我!” 我摔了筷子就走,
没看见妈妈红了的眼眶,也没听见她后来跟外婆说 “我就是怕她走我的老路,
当年我要是听我妈的话,也不会在外地受那么多苦”。现在,
妈妈又把考公资料放在了我面前。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她的发梢上,
我突然发现她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 去年我怎么没注意到?“妈,我先吃饭,
吃完再说好不好?” 我往她碗里夹了块梅干菜扣肉。妈妈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她顿了顿,
把资料往我这边推了推:“这些是我托同事找的真题,还有笔记,你先看看,
不懂的地方我给你讲。” 她的语气软了些,但还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晚饭过后,
我坐在书桌前翻那些资料。才翻了两页,
就发现每页真题旁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红色是易错点,蓝色是答题技巧,
黑色是知识点拓展。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囡囡记不住的话,妈帮你编口诀。
”我抬头看向厨房,妈妈正在洗碗,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去年我翻这些资料的时候,
只觉得字密密麻麻的烦,没注意到那些标注的笔迹有多工整,更没发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写着 “囡囡喜欢上海,要是考公不开心,妈就支持她去上海”—— 那行字被划掉了,
却还能看清痕迹。“妈,这个题我不懂。” 我拿着资料走到厨房门口。
妈妈立刻放下手里的碗,擦了擦手走过来。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
嘴里还念叨着:“这个题要先找关键词,你看题目里说‘基层服务’,
那就要结合民生问题来答……”我看着她写字的手,指关节有些肿大 —— 她有风湿,
一到阴雨天就疼。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给我讲题,我却嫌她讲得慢,
不耐烦地说 “我自己看就行”,把她手里的笔夺过来扔在桌上。“妈,你手疼不疼?
” 我抓住她的手。她愣了一下,随即把手指蜷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疼,
老毛病了,不碍事。”“我给你揉揉。” 我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学着外婆的样子给她按揉指关节。指尖触到她关节处的硬茧时,
才想起她每天要改几十本作业,还要给学生补课,手指早就累出了毛病。“囡囡,
” 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其实妈不是要逼你考公,就是怕你在外受委屈。
妈年轻的时候,也想去大城市,偷偷填了外地的大学,结果刚去半年就得了急性阑尾炎,
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还是同学把我送进医院的。”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
烫得我心疼:“我那时候躺在病床上,就想,要是我妈在就好了。现在我一想到你要去上海,
一个人租房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病,我就睡不着觉。”“妈,我知道了。
” 我把她抱进怀里,“我不跟你吵架了,考公的事,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她靠在我肩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好,商量着来。”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落在书桌上的考公资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原来不是 “控制”,是她怕我走弯路,
提前给我铺好的路;那些强硬的语气,原来不是 “专制”,是她怕我听不懂关心,
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把爱说出来。第三章 方向盘上的温度第二天早上,舅舅来了。
他是开货车的,嗓门大,性子急,说话总像在吵架。去年他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一进门就把车钥匙扔在桌上:“囡囡,跟我去练车!你妈跟我说你连驾照都不想考,
这怎么行?以后你外婆年纪大了,要去医院怎么办?你总不能让她坐公交车吧!
”我那时候正忙着赶新媒体的稿子,头也没抬:“我不学!我又不开车,考驾照干嘛?
再说了,外婆有你和我妈呢,不用我操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 舅舅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会开拖拉机了!
你外婆要是突然生病,我和你妈不在家,你怎么办?扛着她去医院吗?”“你别管我!
” 我把电脑抢回来,“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舅舅气得脸都红了,摔门而去。
后来外婆跟我说,舅舅那天没去跑货车,在停车场坐了一下午,
手里攥着我小时候跟他一起拍的照片照片上我骑在他脖子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跟外婆说 “囡囡是不是长大了,就不跟舅舅亲了”。“囡囡,走,练车去。
” 舅舅今天还是那副强硬的样子,手里的车钥匙晃得叮当响,“我昨天把车洗干净了,
座椅也调好了,你坐着舒服。”我看着他手里的车钥匙,突然想起去年他逼我练车的时候,
我偷偷把他的车胎放了气。他发现后没骂我,只是默默去充气,
回来还跟我说 “可能是车胎自己跑气了,不怪你”。“舅舅,我学。” 我站起来,
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起来,
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小时候总说舅舅的虎牙跟我一样:“哎,这才对嘛!走,舅舅教你,
保证你很快就会开。”舅舅的车是辆旧皮卡,内饰有些磨损,
但座椅套是新的 —— 是去年他特意给我买的,粉色的,上面印着我喜欢的小熊图案。
去年我嫌座椅套太幼稚,让他换了,他没换,只是把座椅套拆下来,洗干净收进了后备箱。
“先调座椅,脚能踩到油门和刹车就行,不用太近。” 舅舅坐在副驾驶座上,
手把手教我调整座椅,“然后系安全带,不管开多远,安全带都要系好,知道吗?
”他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很多老茧开货车常年握方向盘磨的,却很稳。
我学着他的样子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的时候,手忍不住发抖。“别怕,有舅舅在。
” 他把我的手按在方向盘上,“眼睛看前方,不要看车轮,慢慢来。”车子慢慢往前开,
穿过村口的小巷时,遇到了卖豆腐脑的王爷爷。
王爷爷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大强舅舅的名字,教你外甥女开车呢?”“是啊,
” 舅舅笑着回应,“让她多学点本事,以后方便。”我突然想起去年练车的时候,
也是在这条小巷,我不小心蹭到了墙角,车漆掉了一块。
舅舅当时骂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车漆补一下要几百块!” 我委屈得哭了,
跑回了家。后来才知道,他没去补车漆,而是自己买了油漆,晚上在停车场补了半宿,
手指被油漆染得洗不掉,还跟我妈说 “没事,一点小划痕,不影响开”。“舅舅,对不起。
” 我轻声说。“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挠了挠头,“嗨,多大点事,
你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嘛。”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舅舅不是怪你蹭了车,
是怕你开车不小心受伤。你小时候跟我一起去拉货,差点被货车蹭到,从那以后,
我就怕你跟车打交道,可又不能不教你 —— 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你总得自己保护自己。
”车子开到河边的空地上,舅舅让我练习倒车。我倒了好几次都没倒进去,急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