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匿名一小时便利店的钟表慢了一分钟。阿远抬头看了三次。
指针死死卡在九点五十九。他掏出手机，屏幕却是十点整。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城市，
连时间都学会装穷。收银台灯管闪了两下。那种白光让人想起医院。
他放下一包泡面、一罐能量饮料，还有一张银色卡片。卡片薄如指甲，
印着一行小字——匿名时间·使用一次：60分钟收银员女孩看了一眼卡片，
打了个哈欠：“您确定要用吗？这玩意儿，不退的。”“确定。”阿远的声音很轻。
滴——刷卡的那一刻，他感觉到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像是整座便利店同时屏住呼吸。
玻璃门“叮”地一声弹开。冷风灌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穿灰色大衣，
头发有几缕白，眼神很亮。“钟走慢了。”男人说，“你也是。”阿远愣了下。“啊？
”男人走过来，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旧怀表。表盖裂了，但指针稳稳走着。
“时间不能靠别人提醒。”他把怀表递过来，笑了笑。“借我一点时间，我帮你修它。
”阿远本想拒绝，可那笑容里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像是他小时候见过的某种温柔——但那温柔早该死在债务里了。他点头。“你有一小时。
”男人说。“用来干什么？”“活着。
————————————————————————第二章｜时间价目表那家便利店背后，
就是“时间回收局”的临时服务点。阿远曾在那里排过三次队。每次都有人哭着进去，
笑着出来。时间的价格每天都在变。
出1个月寿命：可得现款8000元提前赎回：需支付3倍时间利息他签下合约那天，
雨下得很大。“你确定吗？”窗口的职员问。“确定。”他答。那是为了母亲的化疗押金。
那时的他以为，十年换母亲的命，是笔划算的交易。现在他明白，没有什么是划算的。
男人推开便利店后门，带他走进一条小巷。
墙上贴满广告：匿名时间·高价回收黑市价优·当天到账。
阿远问：“你是做时间生意的？”男人摇头：“我只是修表的。”巷子深处有家小店，
橱窗里满是拆开的钟表。秒针堆成一座小山。“这些表，都停在不同的时间。”男人说。
“有的停在他们最快乐的时候，有的停在他们后悔的那一秒。”阿远看着那堆表，
突然觉得胃里发冷。他问：“那你修得动这些表吗？
”男人轻声：“我只修一类——想重新开始的。
———————————————————第三章｜钟表店的咖啡钟表店的空气里有旧铁味。
男人把怀表放在工作台上，用细针拨开背盖。灯光照在他脸上，额角那道浅疤反着光。
阿远坐在对面，看他动作稳如仪式。“这东西老了。”男人说，“但还可以走。
”他伸手递来一杯咖啡。黑得发亮。“自己煮的。”阿远接过，苦得发涩。
“你喜欢修这些老东西？”“修东西，比修人容易。”男人笑，“至少零件你找得到。
”他们安静地喝咖啡。窗外的钟楼敲了十下，钟声比现实慢了半拍。
阿远突然问：“你刚才说，我的时间走得慢？”男人点头：“你一直在等别人帮你活。
”那一瞬间，阿远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医院走廊里母亲的背影，瘦得像一根影子。
医生说：“再拖就来不及。”他没钱了。明天，黑市中介“老鸦”就要来收下一笔。
“我只想救她。”他低声说。男人叹息，递过那只修好的怀表。“欠的时间，总要还。
”阿远抬头，男人的眼神深得像镜子。里面倒映着他自己——只是更老，更疲惫。
—————————————————第四章｜错开的公交与回忆一小时像从玻璃里流过去。
阿远跟着男人走上街。风从高楼之间刮下来，吹得行道树叶子翻面。他们站在公交站牌下。
站牌电子屏在闪：“3路预计到站：2分钟”。下一秒，数字抖了一下，
变成**“5分钟”，又变成“已进站”。一辆车呼啸而过，车头写着“2路”**。
“它错开了，”男人说，“和你的日程一样。”他把怀表按在阿远掌心，“盯着它，
不要盯屏幕。”阿远闷声。怀表的秒针稳稳往前走，像一条不肯回头的鱼。他突然觉得熟悉，
是小时候母亲给他买的那种廉价闹表的声音。每到清晨五点，它都会响，催他起床背单词。
那时候的他以为世界很吵，其实是时间在叫。公交终于来了。他们上车，
车厢里一股洗不掉的橡胶味道。司机的收音机在播新闻，信号时断时续：“——时间局声明，
近期匿名时间卡——仿品泛滥——市民谨慎——”男人伸手按下靠窗的求停按钮，没有灯亮。
他又按了一次，灯还是不亮。车却在下一站慢慢停下。阿远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它会停？
”男人看向窗外：“习惯。”他们下车时，风小了。街角的钟表铺招牌还在那，铁皮剥落，
像一块旧伤口。阿远忽然想到什么：“你知道我住哪吗？”男人说出了一个旧小区的名字。
阿远愣住了：“我初中住那儿。”“你后来搬走了，”男人顿了下，“不舍得扔的，
是你那台坏风扇和三本练习册。”阿远心里一跳，像被人从背后叫名字。
他盯着男人：“你到底是谁？”男人没有答。他推开一扇铁门，院子里曲曲折折，
晾衣绳上挂着蓝白条的被子。院里的老人抬头盯着他们看，像在数自己的寿命。“小时候，
你拉着你妈的手从这儿穿过去。”男人轻声，“你怕狗，她会把你挡在身后。
”阿远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雨天，滑的砖地，母亲穿着洗到发白的鞋。他不想承认，
但喉咙里有点酸。院子尽头有个偏门，贴着**“禁入·时间回收局内部通道”**的告示。
男人驻足：“别靠近。”阿远偏偏想靠近。他知道那里通向什么：临时服务点的后勤口，
走出来的人不看人，只看表。门里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和键盘敲击。
有人在谈判：“合规合规，我们都合规——别管小字，那是行业惯例。”那声音凉薄，
带着一点笑。阿远记住了——这笑跟老鸦的笑像。男人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先去医院吧。
她在等。”阿远点头。他们沿着院墙走回大道。怀表的秒针没有停过。
———————————————————————第五章｜母亲的病医院的电梯挤满了人。
每个人都盯着楼层数字像盯着自己生的那年。化疗室外的长椅，坐着他母亲。
她把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瘦下去的脸，抬头看见他时笑了一下：“怎么来这么早？
”阿远“嗯”了一声。母亲的笑里有个小酒窝，是他小时候常按的那个。他看见她指节的茧，
新起的，像是最近又干了重活。“今天怎么感觉好一些？”他问。
“护士说我对药反应还可以，”她拉他的袖子，“你少跑点兼职，别夜里送外卖了。
”他“嗯”了一声，把随身的保温杯给她。杯里是温水，母亲喝一口，轻轻“嘶”了一下。
男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靠着窗。他不进来，像怕打扰。他冲阿远点了点头，
示意看门口的公告栏。
时间助困基金试点申请条件：不得存在未清的时间债务阿远读到最后一行时心里一凉。
他有时间债。还欠着老鸦的一大笔“手续费”。如果不清掉，就申请不了这基金。
如果不能申请，就意味着母亲下一疗程的钱——没着落。他手机震了一下。
陌生号码：“阿先生，您上次卖出时间的复利已到期，请在今晚十点前补交。逾期记入征信，
影响家属医疗资格。”那声音温柔，却像刀在笑。阿远走到窗边深呼吸。
男人低声问：“又是他们？”阿远点头，嗓子哑：“如果我不补交，他们会卡我妈的用药。
”男人看了他一眼：“就因为这行小字——‘逾期影响家属医疗资格’？你看过法律条款吗？
”阿远摇头。他知道自己该看，但每次打开那些条款，字都在往后退。
而催缴电话永远走在他前面。他想起时间局窗口的那位女职员，姓白，叫白瑾。
总是把“合规”挂在嘴边。她的语速和老鸦很像，一快一慢，像在教你签自己的命。
她曾对他说：“我们不建议你卖这么多未来，但这是你的自由选择。”自由，
像是一张干净的纸，专门用来盖章。母亲从长椅上站起来，
怕冷似的缩了缩肩：“你们聊什么呢？”男人笑着走近，点头问好：“阿姨，我是修表的，
路过顺便看看。”母亲愣了一瞬，笑起来：“修表的？我以前有个病人，他丈夫就是修表匠，
手特稳。”她望向阿远，“你小的时候，老爱拆坏东西，这会儿总算有个会修的朋友了。
”阿远垂下眼皮，莫名地心慌。男人的手在颤，极轻，像一根快断的弦。化疗室开门，
护士喊名字。母亲进去前把围巾塞到阿远手里：“别冷着。回去早点睡。”门关上，
走廊又只剩脚步声。阿远靠在墙上，抬起手机，手指在输入法里打了几个字：“再卖1年”。
光标闪了两下。男人的影子遮住屏幕。“别再卖了。”男人的声音很轻，
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卖，她怎么办？”阿远抬头，“我还能怎么办？
”男人直视他：“你不知道还有别的路，因为你一直被他们赶着走。”他顿了下，
“给我十分钟。”“你要干嘛？”“去把你今晚要补的那笔——先挡一下。
”阿远怔住：“你有钱？”男人笑了笑：“我有一张卡。”他从内袋里掏出一张旧卡，
背面磨得发白。“匿名时间的反向赎回。”男人说，“有人把最后的一小时卖给我，
我现在把它抵给他们。”阿远摇头：“你为什么帮我？”男人没有答。
他抬手在阿远肩上拍了一下：“陪我走完这一小时。”阿远忽然明白，
这一小时不是他花出去的，是有人把最后一小时塞给了他。
———————————————————第六章｜黑市溢价老鸦约在一条旧货市场的尽头。
棚顶漏雨，地上是凹凸的水印。摊位上摆着拆下来的螺丝、旧收音机、没电的电子表。
老鸦穿着一件亮得油的皮夹克，嘴角永远有笑：“小兄弟，时间到了。
”他打量男人：“这位是谁？”男人淡淡：“替他把今晚这笔先结了。”老鸦“啧”了一声，
手指一敲摊面：“懂规矩。那就按**‘紧急结清’**的价走。手续费——两成起。
”男人不动：“按合约走。”“合约当然要走，”老鸦掏出一叠纸，“还有补充条款。
你们年轻人不看小字，我替你们看。”阿远接过那叠纸，纸的边角割到手，他没感觉到疼。
补充条款密密麻麻，
复利条款”、“违约加收匿名鉴定费”、“逾期影响家属医疗资格的解释权归本平台所有”。
男人伸手从纸堆里抽出一页，指着最底下一行：“‘匿名鉴定费由买方承担’——买方是谁？
”老鸦笑：“当然是你。你不是要替他结吗？”“那就不匿名了，”男人说，
“你把背后的人写出来，钱照付。”老鸦的笑意淡了点：“哥们，别把事做死。大家都吃饭。
”男人把那张旧卡放在台面上：“我用它抵扣。一小时。你知道它的价。
”老鸦的眼睛像猫一样收了收：“哪里来的正品卡？”男人不答。他把卡推过去，指尖极稳，
像给病人缝第一针。老鸦盯着卡，拿起荧光笔照了照，压低声音对同伙说：“真卡。
”同伙咳了一声：“鸦哥，这一小时能在我们手上化成三小时。”老鸦笑又回来了：“成。
按你说的价结。但还有一个配套服务。”他把另一份合同翻出来，
指着中间一段：“‘平滑计划’——为了确保客户未来现金流稳定，我们建议再卖出一年。
”阿远的胃抽了一下：“我不卖了。”老鸦摊手：“那基金你也别想了。
我们手里有你的征信接口。”阿远盯着那三个字，像看到三根黑钉钉在他名字边上。
男人把卡往前一推：“先结清。其它——我来谈。”“你谁啊？”老鸦盯着他，“时间局的？
还是消费者协会的？你也别吓我，这一行讲究合规自由，懂不？
”男人慢慢笑了：“你那句‘合规自由’，是谁教你的？”老鸦愣了下，随口：“白瑾啊，
窗口那位，专业得很。”阿远指节一紧。男人看了他一眼，像在说：记住这个名字。
“付款方式？”老鸦敲桌。男人拿出手机，扫了老鸦给的码。
转账界面上写着一个奇怪的商户名：“XX科技服务流量咨询”。
老鸦笑：“都是咨询服务，懂吧？”男人没吭声，输完密码，指纹按下去，屏幕亮了两次，
成功。老鸦接到到账通知，眉梢一飞：“爽快。那再签这份，
绑定一下**‘平滑计划’**？”男人没有看他，转头看阿远：“你自己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