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凡到了。他开着一辆半旧的桑塔纳，停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车身上溅了点泥，
跟这乡下土路很配。今天是他前女友，林晓燕结婚的日子。他没穿得多好，
就一件普通的夹克，一条牛仔裤。脚上那双运动鞋，鞋边都磨白了。他从车上下来，
点了根烟。烟雾飘起来，挡住了他的脸。不远处的院子里，挂着红布，贴着喜字。人来人往，
声音很大。有小孩在跑，有大人喊叫。空气里有股酒菜和鞭炮混在一起的味道，很冲。
他掐了烟，朝院子走过去。门口有人迎客，见他面生，拦了一下。“您是？”“陈凡。
新娘的朋友。”他说。那人愣了一下，赶紧让开路。“快请进，快请进。”陈凡走进去。
院子里摆了十几桌，坐满了人。吵吵嚷嚷的，跟赶集一样。他一眼就看见了林晓燕。
她穿着婚纱，白色的。很白。头上戴着头纱，脸上化了妆。她正站在一个男的身边，
那男的西装笔挺，笑得一脸灿烂。是今天的新郎，叫张伟。陈凡记得张伟。
以前他们三个还一起吃过饭。那时候张伟就老看林晓燕，眼神不一样。现在，
林晓燕是他的了。陈凡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那桌还没上菜，就他一个人。他像是个外人，
跟这热热闹闹的场面格格不入。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口袋里有个东西，硬硬的，硌着他。
不是烟盒。是张卡。他没再看林晓燕。他看着桌上的一次性杯子，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凉了。
有人过来拍他的肩膀。“兄弟，一个人啊？来，喝点。”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
手里拎着酒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白酒。酒气喷出来。“谢谢。”陈凡说。“客气啥！
今天大喜的日子，不醉不归！”男人说完，又去别桌了。陈凡没动那杯酒。他只是坐着，
听着周围的声音。那些笑声，祝福声，碰杯声，好像都离他很远。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水井里，井口外面是别人的热闹。这就是《奈何》吧。
看着曾经最亲近的人，开始了没有你的新生活。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心里有点酸，
又有点空。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像一尊泥塑的菩萨。2司仪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声音很大，
把全院子人的注意力都吸了过去。“良辰吉时已到！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
有请我们今天最英俊的新郎，和最美丽的新娘！”音乐响起来。是那种很俗的结婚进行曲。
张伟牵着林晓燕的手，走上台。他们笑得很甜，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陈凡看着台上的林晓燕。她的笑容，他好像有点陌生了。以前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
现在，她的笑很标准，像画上去的。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凉的，有点苦。
就在这时，一个女的端着酒杯走过来。穿伴娘服的。红色，很显眼。她长得很好看，大眼睛，
高鼻梁，嘴唇涂得红红的。她直接在陈凡对面坐下了。“一个人躲在这角落里，
是新娘的前男友，还是新郎的债主？”她开口了，声音带着点笑意。这话有点冲。
陈凡抬眼看了她一下。“你猜。”“我猜是前男友。”女的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转圈。“债主没你这么沉得住气的。前男友嘛，就不好说了。
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来祝福的？”“我只是来吃顿饭。”陈凡说。“吃顿饭？”女的笑了，
“开着桑塔纳，穿着旧夹克，来前女友的婚礼上吃顿饭？兄弟，你这故事编得不太走心啊。
”她说话的调调，跟《大奉打更人》里那些人似的，又俏皮又带刺，让人不好接话。
陈凡没说话。他确实不是来吃饭的。但他也不是来砸场子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可能就是想亲眼看看，看看林晓燕嫁人的样子。
“我叫苏清影，新娘的闺蜜。”女的自我介绍道，“你呢？陈凡，对吧？晓燕提过你。
”陈凡点点头。“她说你是个好人。”苏清影说，“但好人卡这东西，你懂的。
”陈凡还是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她。这个苏清影，跟这院子里的人都不一样。
别人都在看热闹，只有她，好像在看戏。而且，她一眼就看穿了他。
“你不问问她为什么跟我分手吗？”陈凡突然开口。“为什么要问？”苏清影反问，
“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合适了，就分了。不爱了，就散了。很简单。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倒是你，还放不下？”她盯着陈凡的眼睛。陈凡把目光移开，
看向台上。林晓燕和张伟正在交换戒指。那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很刺眼。“放不放得下，
又有什么分别。”他说。“有分别。”苏清影说，“放下了，你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
坐在这里，就说明你还困着。困在过去里，跟个活死人一样。”她的话，像一把小刀，
扎进陈凡的心里。他确实是个活死人。这三年来，他活着，但又好像没活。
《龙族》里的路明非，不也是这样吗？一个衰小孩，活在世界的角落里，看着别人的精彩。
“你很会说话。”陈凡说。“我只是看得清楚。”苏清影把酒杯放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他们喝完交杯酒，还是等闹洞房开始？”“等会儿。”陈凡说，“我还有个东西要给她。
”苏清影挑了挑眉。“哦？贺礼？我猜猜，红包里包了多少？一千？还是两千？
”陈凡没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黑色的卡。3台上的仪式还在继续。“下面，
有请我们的新郎，亲吻你美丽的新娘！”司仪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和起哄声。张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凑过去，
在林晓燕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林晓燕的脸红了，低着头，很害羞的样子。陈凡看着这一幕，
心里没什么感觉。不疼，也不酸。就是觉得，有点假。像是在看一场演给别人看的戏。
“戏演得不错。”苏清影在他旁边评价道，“表情很到位，情绪很饱满。
奥斯卡欠他们俩一个小金人。”陈凡拿起桌上的酒杯，就是那个中年男人给他倒的白酒。
他一仰头，全喝了。酒很烈，像一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他呛得咳嗽了两声。“哟，
想通了？借酒消愁？”苏清影看着他。“不是。”陈凡放下杯子，“就是想喝点。
”仪式终于结束了。新人开始下台，一桌一桌地敬酒。院子里的人更加兴奋了。吵闹声，
劝酒声，划拳声，混成一片。林晓燕和张伟端着酒杯，朝陈凡这桌走过来。陈凡这桌，
就他和苏清影两个人。张伟显然没认出陈凡。他笑着说：“两位朋友，
谢谢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敬你们一杯！”林晓燕也抬起了头。她看见了陈凡。她的笑容，
瞬间就僵在了脸上。她手里的酒杯，都抖了一下。“陈……陈凡？”她声音很小，
几乎听不见。张伟愣住了，看看陈凡，又看看林晓燕。“晓燕，你认识？
”“他……我……以前的同学。”林晓燕结结巴巴地说。她的脸色有点白。眼神躲闪，
不敢看陈凡。苏清影在旁边看着，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她没说话，就等着看戏。“哦，
同学啊，那更得喝了！”张伟是个实在人，没察觉到不对劲。他举起杯子，“来，同学，
喝一个！”陈凡没动。他看着林晓燕。林晓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咬着嘴唇，
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不给面子？”张伟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不是。”林晓燕赶紧说，
“他……他不太会喝酒。”“没事！今天大喜日子，喝点没事！”张伟说着，
就要往陈凡杯子里倒酒。陈凡把杯子拿开了。“我不会喝酒。”他说。他的声音不大，
但很清楚。整个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张伟举着酒瓶，手停在半空中，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他的脸，由红转青。林晓燕急得快哭了。“陈凡，
你……你别这样……”“我哪样了？”陈凡看着她，“我只是说，我不会喝酒。
”他不是来找茬的。他只是不想跟这个男人喝酒。不想喝他敬的酒。苏清影终于开口了。
她站起身，从张伟手里拿过酒瓶。“新郎官，别为难我朋友了。他酒量不行，我替他喝。
”她说着，给自己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对着张伟，“我敬你，祝你和新娘，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说完，她一饮而尽。张伟的脸色好看了点。他干笑两声：“好，好！
这位姑娘爽快！”林晓燕感激地看了苏清影一眼，然后拉着张伟，赶紧去下一桌了。
她一步都不敢回头。陈凡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心里那口井，好像更黑了。他来，
好像就是个错误。4新人敬完一圈酒，就到了自由活动时间。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该聊天的聊天。陈凡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苏清影喝完那杯酒，脸有点红。她坐下来，
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刚才，挺能装的。”她说。“我不想喝。”陈凡说。
“你不是不想喝，你是看不惯。”苏清影一针见血，“你看不惯她嫁给别人，
更看不惯那个男人碰她。”陈凡没否认。他确实看不惯。
一想到林晓燕以后要跟那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给他生孩子，给他做饭，
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这种感觉，就像《奈何》里唱的，明明是你先靠近，
为何最后是我心酸。“那你来干什么？来折磨自己，还是来折磨她？”苏清影问。
“我来……送个礼物。”陈凡说。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卡。“礼物？什么礼物？
能让那个女人当场跟你走吗？”苏清影有点好奇。“不能。”陈凡说。“那送了有什么用？
”“了结一桩心事。”陈凡说完，站了起来。“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司仪又上台了，
“下面，我们进入一个特别的环节！就是我们的新婚贺礼展示！今天收到最多的祝福，
就是最好的礼物！”这环节有点俗气，但乡下婚礼就喜欢搞这个。司仪拿着麦克风，
开始念名字。“王大龙先生，贺礼六百六十六，祝新人六六大顺！”“李翠花女士，
贺礼八百八十八，祝新人发发发！”一个个名字念过去，一笔笔礼金报出来。
人群里不时发出一阵惊叹。陈凡朝着台子走去。苏清影在后面喊：“喂！你真要送啊？
”陈凡没理她。他穿过一张张桌子，穿过一个个看热闹的人。所有人的目光，
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穿着那么普通，看起来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上台去干什么？
林晓燕和张伟也站在台上，看着陈凡走过来。林晓燕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陈凡走到台上，
从司仪手里拿过麦克风。司仪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嘛。全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突然上台的神秘男人。“我叫陈凡。”他对着麦克风，
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院子。“我是林晓燕的前男友。”一句话，全场炸锅。
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张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瞪着陈凡，
拳头都捏紧了。林晓燕的身体在发抖。她拉着张伟的衣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苏清影在台下，抱着手臂，脸上是那种看好戏的表情。“我来，不是来捣乱的。
”陈凡继续说，“我是来送礼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黑色的卡。“这是我的贺礼。
”他把卡，递给了司仪。司仪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他看着陈凡，
又看看台下的新人，不知道该怎么办。5司仪拿着那张黑色的卡，手有点抖。
他干这行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抢亲的，闹事的，喝多了发酒疯的，他都见过。
但像这样，前男友上台送贺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这位朋友，
您这……这是……”司仪话都说不利索了。“一张卡。”陈凡说，“密码，六个八。
”简单直接。没有多余的话。台下的人更骚动了。“卡？什么卡？信用卡？
”“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六个八，当自己是李嘉诚啊！”“看着不像有钱人啊，
开桑塔纳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假的！”议论声，嘲笑声，此起彼伏。张伟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抢过司仪手里的卡，看着陈凡，怒吼道：“陈凡！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羞辱我吗？
羞辱晓燕吗？”他把卡狠狠地摔在地上。黑色的卡，掉在红色的地毯上，很显眼。
“我没想羞辱谁。”陈凡看着地上的卡，语气很平静，“我只是来送礼。”他弯下腰，
把卡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张伟，你激动什么。”他说，“你连里面多少钱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