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大学,302宿舍。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正瘫在电竞椅上,百无聊赖地搓着手柄。
旁边的舍友关照探头看了一眼屏幕。
“我去,林天,这游戏你游玩时间都快四百小时了,还玩呢?”
屏幕前的林天头也不回,面无表情。
“我电子阳痿,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冗长的游戏过场动画终于结束。
电脑音箱里传来一句极具压迫感的台词。
“猴头,留着下酒。”
林天精神一振,正要打起精神认真应付接下来的BOSS战。
嗡——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条超信消息。
林天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微微放大。
手里的游戏手柄也忘了按。
“打不过,就得跪下!”
游戏里,他的角色已经被BOSS一刀穿心,屏幕片刻后黑了下来。
这声音将林天从呆滞中惊醒。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的无伤挑战啊!”
“又失败了!”
他抱着头,痛苦地哀嚎。
吼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又是一愣。
随即,爆发出了比刚才还要惨烈几倍的怒吼。
“我的奖学金啊!”
“天杀的谢临渊!我跟你不共戴天!啊——”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看书的马成功和一旁的关照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这又是林天的那个死对头截胡了。
另一个舍友马成功合上了书,脸色阴沉。
“林天呀,这谢临渊和你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干脆哥几个替你收拾他一顿。”
马成功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狠劲。
“也不用你出面,交给我,我和关照联手,保证替你出了这口气。”
林天咬紧了后槽牙,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可几秒后,他积攒的怒火却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算了。”
林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
“都是我自己造的孽,也怨不得别人。”
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坐在林天旁边的关照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
“老幺哇,说说呗,你咋得罪的谢临渊?”
“都两年了,处处找你的不痛快,这得多大仇啊?”
林天痛苦地呻吟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别问。”
他的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
“这事太离谱,我一点都不想记起来。”
关照和马成功对视一眼,默契地耸了耸肩,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宿舍里的空气再次归于沉寂,只有林天胸口那还没完全平复的起伏,昭示着刚才那场风暴的余波。
奖学金……
那点钱,对于他这个吃穿不愁的“小少爷”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可那笔钱背后代表的,是他念叨了整整好长时间的终极梦想——一张可以搭载在低轨道母舰上的9090战术核显卡。
他老妈早就放话了,只要他能在学校里凭自己的本事拿一次奖学金,家里就立刻给他安排上。
为了这个目标,他从高二就开始头悬梁锥刺股,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游戏宅逼成了半个学霸。可每一次,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谢临渊总会像个幽灵一样冒出来,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搅黄他的奖学金。
要么是某个竞赛的报名表“意外”丢失,要么是关键的实验项目“恰好”被谢临渊抢先一步发表。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了,他的9090核显卡,就这么一次次地在临门一脚时化为泡影。
林天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最后那点气焰又慢慢变成了无力和懊悔。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了高一那年的暑假。
谢临渊比他小一岁,那时还是个清秀寡言,但会默默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好弟弟。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从幼儿园到高中,不仅同校还同班,两家人的关系更是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
故事,就发生在那年夏天。
林天刚缠着家里买了最新款的水果27手机,新鲜劲还没过,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自以为绝妙的恶作剧点子。
他点开谢临渊的超信头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在吗在吗?阿渊。
几乎是秒回:在。
帮我个忙呗,我有个从魔都来的表妹,第一次来建康,人生地不熟的。我明天有点事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带她逛一天?
那边沉默了几秒,回了一个字:好。
林天看着那个“好”字,在床上笑得打滚。
计划通!
第二天一早,他鬼鬼祟祟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他偷偷攒了很久零花钱买来的“宝贝”——一条淡蓝色的JK百褶裙,一顶栗色的长卷假发,一双黑色丝袜,还有一双锃亮的小皮鞋。
他哼着小曲,笨手笨脚地把这些装备一件件往自己身上套。对着镜子,又用他姐的化妆品一通涂抹,最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微型变声器,贴在了喉咙上。
镜子里的“少女”眉清目秀,皮肤白皙,除了个子高了点,肩膀宽了点,竟还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林天满意地奸笑了两声,然后用一张新办的手机卡,给谢临渊打去了电话。
临渊哥哥你好,我是林天哥哥的表妹,我叫林婉,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啦。
那一天,谢临渊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小区门口。少年穿着干净的白T恤,看到“林婉”的时候,耳根不自觉地红了。他有些拘谨,话不多,但却极其细心。
他带着“她”去了夫子庙,吃了鸭血粉丝汤;去了玄武湖,陪“她”划了船;还在人潮拥挤的地铁里,默默地用身体为“她”隔开一片小小的空间。
林天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可看着谢临渊那认真又带着几分羞涩的模样,心里竟莫名生出了一丝丝的罪恶感。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戏演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夜幕降临,一天的游玩接近尾声。
在林家别墅门口,“林婉”拉住了准备告辞的谢临渊,用夹子音甜腻腻地开口:“临渊哥哥,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上去坐坐吧,我表哥也说想见见你呢。”
谢临渊犹豫了一下,看着“表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走进了林家。
然后,他就经历了一生中最让他世界观崩塌的一幕。
林天的房间里,当着他的面,“林婉”笑嘻嘻地开口:“阿渊,今天好玩吗?”
说着,在谢临渊呆滞的目光中,他一把扯掉了头上的假发,露出了那头清爽的短发。接着,他三下五除二地撕掉了喉咙上的变声器,恢复了原本清朗的少年音。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林天还在为自己的完美恶作剧而洋洋得意,完全没注意到对面谢临渊的脸色。
那张清秀的脸庞,在短短几秒钟内,经历了从涨红到煞白,再到铁青的剧烈变化。他的眼神里,先是全然的茫然,然后是巨大的震惊,紧接着是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崩溃,最后,所有情绪都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空白。
“你……”谢临渊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下一秒,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林天的房间,冲出了林家别墅,消失在了夜色里。那背影,仓皇得像是在躲避什么绝世凶兽。
那天之后,谢临渊足足躲了林天一个多月。
等再开学时,一切都变了。曾经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近,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从那天起,谢临渊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全方位无死角的针对。
林天知道是自己玩脱了,理亏在先,所以处处让着他。他以为时间久了,谢临渊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的怨念竟然如此深重。高考填报志愿,他偷偷打听到自己报了建康大学,竟然二话不说,也跟着报了同一所学校,摆明了就是要将这“孽缘”进行到底。
想到这里,林天从指缝里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戴着耳机看书的马成功和打游戏的关照。
他心里忽然有点庆幸。
谢临渊虽然报复心极强,但好歹还留了一线,没把这件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丑事宣扬出去。否则,他“建大阳光开朗第一男神”的形象,怕是早就碎成渣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悄悄爬上了林天的嘴角。
虽然那次恶作剧的后果很严重,但……好像也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穿上小裙子的感觉。到了大学,这个偷偷摸摸的爱好非但没戒掉,反而愈演愈烈。
果然,女装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