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顶喜轿抬入敌国做继后的第一日，老皇帝死了。玄北七皇子赫连朔丢掉手里沾血的刀，
在他父皇未冷却的尸首前撕碎我嫁衣。我骂他是弑君杀父的疯子，他掐着我脖子笑我是弃子。
我知道，他在怪我当年抛弃他。为了报复，他疯狂折我傲骨，将我踩进泥里。
却又在每一个深夜，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抱着我，滚烫的唇贴在我耳边，一遍遍喊我的乳名。
01景阳殿内，赫连朔手起刀落，一颗头颅顺着台阶滚落在地，滚到了我的脚边。
赫连朔一步一步走下来，站定在我跟前。我红着眼，抬头对上他那双压抑着怒火的黑眸。
“长公主殿下，现在朕是该唤你母后，还是皇后？”我低下头，
竟对上老皇帝那双苍老浑浊满是不甘的眼眸，白了脸向后踉跄一步。可没一会我回过神，
还是故作镇定地开口：“按大邑和玄北的约定，你该尊称本宫一声母后。”出嫁之前，
三皇叔亲口说，我是玄北的继后。不是他赫连朔的皇后。三月前，父皇病逝，
年仅十三岁的皇弟继位。三皇叔仗着自己手中的兵权，自封为摄政王。
此时恰逢玄北皇帝的寿诞，三皇叔借着此事，与玄北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而条约中的一项内容，便是让我前往玄北和亲。玄北的皇帝今年六十有余，
就是当我的祖父也不为过。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皇弟年幼，心思单纯，不是三皇叔的对手。
我的路，只有和亲这一条。赫连朔听到我的回答后，眼底却闪过几分兴味。“若朕不肯呢？
”我提唇冷笑。几乎是同一瞬间，一声巴掌的脆响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七皇子就不怕本宫把你杀父弑君的事公之于众？”赫连朔却大笑两声，迈步上前，
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扯入他怀中。我的头砸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声如擂鼓，
一如当年。我看着那个单膝跪在我面前的少年，周围静得落针可闻，
可我却好似听到了他坚定似鼓的心跳声。他曾向我承诺，要三媒六聘，高抬大轿娶我为妻。
如今，他却说。“父死子继，天经地义！”赫连朔没有给我第二次动手的机会，把我扛起来，
压在了龙椅之上。我的背脊一阵冰凉，如同被毒蛇缠腰。我拼命用手肘拉开两人距离，
咬牙切齿道：“本宫乃是大邑的长公主，此番和亲是为两国邦交！你若敢动本宫半根手指，
本宫皇弟定带不会放过玄北！”赫连朔笑着抬手掐住我的下巴，唇角肆意上扬。
“你以为朕会怕？以为朕还是那个被你随意玩弄的蠢货？”说完，他弯腰咬住我的唇，
根本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刹那间，衣裙被撕裂，喉咙被扼住。喘息的间隙，
我偏头看向下面。不远处的地面上，老皇帝的尸身渐渐冷去，可龙椅这边的温度却竹节攀升。
02赫连朔登基后，封了我为玉妃。所有人都说他疯了，竟敢不顾两国的脸面。唯有我知道，
他不是疯了，他是太恨我了。恨到不惜杀父弑君，也要将我囚在他身边，慢慢折磨。
一连三个月，赫连朔都宿在我宫里。这一举动很快引起前朝后宫的诸多不满。赫连朔登基后，
立结发妻子为后。登基后的这三个月，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就只有我这个玉妃。那位皇后，
我先前只在画像上见过。一看就是个温柔大方，处处体贴的女子。与我不一样。我猜，
赫连朔应是喜欢她的。所以他才会要求我每日都要去给中宫请安。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当大臣不知道第几次集体上书弹劾我后，赫连朔终于同意选妃。琬昭仪便是这一次进的宫。
琬昭仪的父亲是戍边守将，当年我们二人的父亲曾有一战。那一战，是我父皇赢了。
她进宫当晚，赫连朔宣了她侍寝。往后的一个月，我再没见过赫连朔的影子。
正当我庆幸赫连朔终于腻了我时，琬昭仪突然笑着起身向皇后禀告：“皇后娘娘，
嫔妾已有了一月的身孕。”闻言，我缓慢抬头，刚好对上琬昭仪挑衅的眼神。后宫人尽皆知，
赫连朔不允许我生下他的孩子。所以他每次宿在我这里后，都要命宫人端来一碗避子药，
并要人盯着我喝下去。可琬昭仪才刚入宫，就有了他的孩子。搭在腿上的手指慢慢蜷缩。
没关系，总归我不能生下他的孩子。听到她有孕的消息，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
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琬昭仪腹中的，乃是陛下登基后第一子，理应有赏。”话落，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琬昭仪。只见琬昭仪轻哼了一声，
得意洋扬道：“我听闻大邑皇族信奉天山神灵，其皇室子女能与其通灵。
所以嫔妾斗胆请玉妃姐姐为我腹中孩儿祈福，想必陛下若是知道，
也会夸赞玉妃娘娘贤惠大度。”明眼人都看出来不对劲，我本想拒绝，
可琬昭仪下一刻就搬出了赫连朔。看来这局，我不得不入。03琬昭仪心思几乎全写在脸上。
她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对她腹中子起坏心思。也是想拉我挡枪。若是旁人为她动手，
失了孩子，背锅的一定是我。皇后神色微微一变。想必她也猜到了婉昭仪的用意，
出口替我解围：“玉妃身体不好，祈福定要久跪，万一病了，陛下那边如何交代？
”皇后倒是与玄北的其他人不同，对我这个外来的公主，也是平和许多。
因此她回绝了婉昭仪的提议，怎料当晚婉昭仪就哄着赫连朔来了我这里。“琬昭仪缠着朕，
想让你为她腹中孩子祈福。”不等我同意，赫连朔已上手掐着我的腰，
眼底闪过一道晦暗的光。我看得出来，他是在警告我。见我迟迟不语，
赫连朔的脸色黑得更厉害了。他松开掐着我腰的手，冷冷下令：“玉妃柔顺表质，
愿为朕分忧，自请为琬昭仪腹中孩子祈福，深得朕心，着晋为贵妃，即日起，
琬昭仪孕中的一应事务皆由玉贵妃操持。”赫连朔这番赏赐，无异于一把杀猪刀，
沉沉架在我脖上。赫连朔和琬昭仪欺人太甚，
可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被父皇庇护宠爱的公主。思及此，我敛眸跪下行了个礼。
“多谢陛下恩典，臣妾定竭尽全力保全琬昭仪腹中之子。”额头触地，我闭上眼睛，
耳边好似传来琬贵妃的笑声。琬昭仪这胎，怕是生不下来了。04琬昭仪有孕头三月，
宫内一切安宁。直到入了秋，琬昭仪开始显怀。仗着阖宫上下只有她既有赫连朔的宠爱，
又怀有孩子，愈发骄纵。得罪的人也不计其数。有人告状到皇后面前，
皇后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些赏赐安抚她们，而后召我入宫一叙。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宽慰，
劳我辛苦，最后劝我再忍一忍，切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人出了事。每每这时，我皆躬身应是。
纵使皇后都发了话，自然还是有看不惯琬昭仪的人在。坤宁宫。皇后刚放下茶盏，
就注意到琬昭仪眼下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青黑，“琬昭仪，你的脸色怎的变得这么差？
”琬昭仪刚要开口，整个人却毫无征兆地开始颤抖。“皇后娘娘！嫔妾这两日一直在做噩梦，
总是梦到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死死地缠住了嫔妾的身子，那冰冷的鳞片刮着嫔妾的肚子，
好冷……好冷……”“每每到夜深，那巨蛇便会用牙齿咬破嫔妾的肚子，
然后嫔妾腹中的孩子就不见了！”说着说着，她突然捂着脸开始痛哭。
我见她悲切的样子不像是作假，神色却严肃了几分。皇后神色微沉地安抚她道：“梦境而已，
做不得真，你如今身怀龙裔，又有玉贵妃照料，不必忧思过重。
”“本宫记得玉贵妃先前给本宫送过一种香，可静心宁神，正好还剩一些，
待会儿让你身边的宫女一同带回，好好睡一觉便也没事了。”琬昭仪闻言，先是看了我一眼，
迟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夜里我在宫中翻阅此次和亲带来的古籍，
琬昭仪今日的那副样子，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那日以后，琬昭仪的精神头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可我没由来地觉得担心，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陛下！皇后娘娘！琬昭仪的身子不对了！”消息传到我宫里的时候，
宫中的御医皆被传唤到了琬昭仪的宫中。这几日我见琬昭仪的脉象越来越好，
想着回去再翻翻古籍，却没想到底下的垫子还没坐热，琬昭仪不好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青华殿内，赫连朔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盏，碎瓷片落到我的脚边，我抬头朝他看过去。
边上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皇后见我来了，脸色也有些难看，
眼中似是有些埋怨。我不解。“陛下息怒，琬昭仪是个有福气的，
腹中的孩子也定然不会有事。”孩子？琬昭仪的孩子怎么了？我正想出言询问，
赫连朔抬眸朝我看来，眼底酝酿的怒气，但不知为何，我觉得那怒气中，
似是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情绪。“臣妾见过陛下，
不知琬昭仪这是……”“你还有脸在这装模作样！”赫连朔怒声打断了我的话，
抬脚三步并做一步走到我的跟前，狠狠地钳制住我的下巴。“琬昭仪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
你这个一直照顾她起居的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吗？”说完，赫连朔松手把我甩到了一边。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我一时不察，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撞到一旁的花架。
后腰处不知道磕到了哪里，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我没多想，
立马让人调出了琬昭仪这几个月的脉案，吩咐太医一个个传阅下去。
几个太医反复看了很多次，并未在其中看见不对劲的地方，只能无奈摇头。
皇后见状立马走到赫连朔身边，扶着他的手走到一旁坐下，
柔声劝道：“本宫虽与玉贵妃相处不久，但也深知她的性子，
她断然不是那种因为嫉恨而对孩子下手的人。”嫉恨。赫连朔眯起眼睛，
神色有几分危险地盯着我打量了起来。这时我身后的宫女突然跪下，
为我求情道：“望陛下明察，我们娘娘这段时间尽心竭力，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
整个人瞧起来都瘦了两圈，早前琬昭仪心神不宁，还是多亏了有我们娘娘带来的香。”“香？
什么香？”赫连朔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我的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出声的宫女并非是我贴身伺候的，今日的局势太过混乱，
我竟一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被换了。忽的，我猛地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是那香。
很快琬昭仪宫内的人便把香燃尽的残渣端了上来。几位太医接过仔细研究了一会，
随即脸色一变，齐齐弯腰磕头。“回陛下，此香确有宁心静气的作用，
可若是与旁些药物相结合，恐大伤身体！”话音落下，琬昭仪不知什么时候从榻上爬了下来，
衣衫凌乱，直直地朝着我的方向冲过来。“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贱人！还我皇儿！
”她抬手就要掐住我的脖子，一只有力的手在此时揽住了我的腰身，把我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我恍惚好似回到了过去。少年纵使深陷泥泞，
但最喜的仍是偶尔来见我的那一会。“公主成日只知道读书，这天气大好，
缘何不随我出去走走？”起初我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但随着父皇的病重，
三皇叔的步步紧逼，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在某一天，月明星稀的夜晚，
我终于第一次朝他伸出了手。我犹记得握住那双手时的心情，可眨眼间，
那双手却早已不似从前那般。05赫连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
揽住我的腰把我护在了身后。头顶传来冷漠的声音。“琬昭仪身子不适，宫人不好生看顾，
竟叫她赤着脚下床，通通杖责十大板！”皇后眼神一凛。“琬昭仪也是突逢噩耗才失了分寸，
若是连宫人都倒下了，琬昭仪这岂不是彻底乱了套。”说罢，
她身后的宫女快步过去扶住了琬昭仪，以至于她不会就此倒下。看着赫连朔的背影，
我不由得有些怔愣。他竟还是……赫连朔也是这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吗，不由得有些懊恼，
并没有看身后的人，抬脚朝着琬昭仪而去。琬昭仪见赫连朔还是担心她的，眼眶越发地红，
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玉贵妃心思歹毒，陛下要为嫔妾和孩子做主啊！”不等赫连朔开口，
我往前走了一步，只是这一步，竟让下腹的疼痛越加明显。顾不得此，
我开口解释道：“此香乃是臣妾母后所制，母后怀着皇弟的时候便爱用此香，
若是此香真的如太医所说会和某种药物相冲，那臣妾的皇弟怕也是等不及出生。
”琬昭仪才不管我到底说了什么，此时恨意早已占据了她的大脑，
竟然一时挣脱了宫女的搀扶，猛地朝我扑过来。因着我身侧还站着人，
我被她撞倒在宫女身上，脖间猛地一紧，窒息感袭来。我眼神微凌，
抬手欲按在琬昭仪的腕侧，脖间的力道一松，我弓身咳嗽了起来。场面变得很混乱，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我看过来，
我才后知后觉双腿之间好似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滑过。低头一看，裙摆处染上了鲜血，
那股疼痛在这一刻被放大，我的眼前一黑，朝一旁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
我好像看到赫连朔惊慌失措地朝着我的方向奔来。我本想抬起手，抬至半空，
又无力地垂落了下去。06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身侧似乎坐着什么人，我抬眸看过去，正对上赫连朔复杂的眼神。
赫连朔的视线落在我的肚子上，喃喃道：“这个孩子不该来的。
”我这才想起来昏倒前发生的一切，手下意识地按在小腹处。我……我这是有孩子了？
可……可我不是都有在喝避子药的吗？殿内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直到有个宫人颤巍巍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我侧头看过去，眼神骤变。这动作我可太眼熟了，
当初宫人把避子药端进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我似乎知道赫连朔想做什么了。
我冷笑一声：“看来陛下还真是疼爱琬昭仪。”赫连朔的脸色阴沉着，并没有开口斥责我，
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我。僵持下，我坐起身来，和赫连朔平视着。
“传闻大邑皇宫有一种秘术，可达成施术者的任何心愿。”“先前琬妃频频梦见白色大蛇，
朕没记错的话，那是大邑皇室的图腾。”因着此事，赫连朔为了平息琬妃父亲的怒火，
将她擢升为妃，而把我从贵妃的位置上拉了下来，降至嫔位。他端过一旁的药碗，
送到我的唇边，声音里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我垂眸看着碗边那用力到有些发白的指腹，
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陛下也觉得这事是我做的？”赫连朔没有回答。
“既然这是陛下想要的。”我抬手欲接过那碗堕胎药，赫连朔却把手收了回去。
此时他的眼底却是实实在在地升腾起了怒火。“你就这般不想怀上朕的孩子，
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放弃这个孩子，就跟当年丢下朕一样！
”跪在一旁的宫人在赫连朔发火的时候就已经退了出去。我的眼前一阵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