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一家来我家过年，把我妈当免费保姆使唤。
妻子翘着脚嗑瓜子：“妈，厨房垃圾该倒了，别熏着我妈。”
小舅子嬉皮笑脸搂着女友：“阿姨，我女朋友想吃松鼠鳜鱼，您给做一下。”
连襟掏出车钥匙扔过来：“亲家母，帮我把车洗了，里面仔细点。”
我看着我妈在厨房忙碌的侧影，额头还有烫伤的纱布。
突然想起三天前，我在医院撞见妻子陪岳母做体检。
岳母说：“你这女婿也就这点用了，等年后把他那套房过户给你弟。”
妻子笑：“放心吧妈，他不敢不听我的。”
我默默收起病历——上面写着，我妈的胃癌中期，发现得正好。
年夜饭上，岳母第七次使唤我妈倒酒时，我掀了桌子。
离婚协议拍在妻子面前：“带你高贵的妈，滚出我的家。”
全场死寂时，我微笑掏出另一份文件：“对了，恭喜你们——体检报告，拿错了。”
今年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安生了。
岳母一家子提前三天就浩浩荡荡开了进来，大包小包，喧哗阵阵，把我这原本还算清净的三居室塞得满满当当，像个突然被攻占的堡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气味，是岳母那浓烈的香水混合着小舅子新女友身上甜腻的果香，还有连襟那呛人的烟味儿。
我妈，从他们进门起，就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几乎没停过。
“亲家母，这地板有点粘脚，再拖一遍。”岳母张丽娟穿着崭新的绛紫色旗袍，窝在客厅最中间那张我妈常坐的摇椅里，指挥若定，手指甲上新做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阿姨，我渴了，有鲜榨果汁吗？不要超市那种浓缩的哦。”小舅子的女朋友，那个叫莉莉的年轻女孩，嗓音又脆又嗲，窝在沙发里刷着手机，头都没抬。
“妈，厨房垃圾袋好像满了，你去倒一下，别熏着我妈。”我的妻子，柳心，此刻正慵懒地倚在阳台边上，悠闲地磕着瓜子，瓜子皮轻飘飘地落进旁边昂贵的水晶烟灰缸里。她说话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使唤我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妈只是应了一声“哎，好”，就放下手里正在摘的韭菜，默默走向厨房，拿起那个沉甸甸的垃圾袋，动作熟练地打好结，提着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我清楚地看到她额角那块刚刚结痂的烫伤，纱布边缘还有些泛红。那是昨天，莉莉吵着要吃油炸丸子，热油溅出来烫的。当时柳心就在旁边，只轻飘飘说了句“妈你小心点”，转头就又去陪她妈讨论哪款面膜更保湿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钝痛蔓延开。
“姐夫，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啊！”小舅子柳峰搂着他的莉莉，从客房里探出头，嬉皮笑脸地，“莉莉说想玩Switch，你那台放哪儿了？赶紧找出来，再给她下几个新游戏。”
我没动，目光追随着我妈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垃圾道在楼梯间，得走一段路。
“啧，叫你没听见啊？”柳峰不满地皱起眉，他向来觉得我这个姐夫好说话，甚至有点软柿子。
“自己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冷，目光扫过柳峰那张因为纵欲而有些浮肿的脸，“游戏机在电视柜下面，账号密码你姐知道。”
柳峰被我这态度噎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莉莉拽了拽胳膊，嘟囔着“快点嘛”又缩回了房间。
连襟，那个做点小生意的王海，挺着啤酒肚从卫生间出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把车钥匙精准地扔到我妈刚清理干净的茶几上——旁边就是我妈泡了一半的茶。钥匙串砸在玻璃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亲家母，”他嗓门洪亮，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一会儿麻烦你帮我把车洗了，就楼下那辆宝马。里面仔细擦擦，尤其脚垫，都是泥。”
我妈正好倒完垃圾回来，手上还沾着水渍，闻言顿了顿，还是那声：“行，等我把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去。”
我看着我妈，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顺从。这种顺从，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在我的眼底。
我几乎要忍不住了。想开口，想让他们统统闭嘴，想让我妈坐下休息。
但脑海里，猛地闪过三天前的画面。
那天，我带我妈去市医院复查胃镜。取药的时候，拐过走廊，意外看见候诊区的角落里，柳心正陪着张丽娟说话。我以为岳母不舒服，正要上前，却听到了如下对话：
张丽娟拍着柳心的手，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你这女婿，也就现在这点用了。等过了年，想办法让他把他那套学区房过户给你弟。柳峰也到结婚的年纪了，没套像样的房子，莉莉家肯定不同意。”
柳心笑得很轻松，带着点得意：“放心吧妈，他敢不听我的？家里财政大权都在我手里捏着呢。到时候我跟他闹一闹，冷他几天，保准他乖乖签字。他那个人，最看重所谓家庭和睦了，好拿捏得很。”
我当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她们后面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记得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人反胃，而我的心，比那味道更冷。
我默默退开，像个小偷一样逃离了现场。然后，我去主治医生办公室，取回了那份刚刚出来的、至关重要的诊断报告。
胃癌，中期。
但万幸，发现得不算晚，有手术机会，预后相对乐观。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幸好你们坚持做了详细检查，再拖半年，可能就麻烦了。积极治疗，希望很大。”
希望很大……我紧紧攥着那份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报告，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那一刻，巨大的后怕和滔天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吞噬。后怕的是，如果再晚一点发现，我可能就要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我、为我付出的亲人；怒火则烧向那一家人，烧向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柳心！是他们，常年累月的理所当然和隐形剥削，是柳心对我妈健康的忽视和冷漠，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我妈一直有老胃病，这些年断断续续总说胃不舒服，柳心从来只是敷衍地说“多喝热水”、“去看看医生”，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而我，竟然也忙于工作，被所谓的“家庭和谐”假象蒙蔽，忽视了我妈一次次忍痛的细微表情！
这三天，我像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内心岩浆翻滚，表面却维持着可怕的平静。我冷静地咨询了律师，草拟了离婚协议；我不动声色地整理好了家里的财产证据；我甚至，在医院混乱的档案室里，用一点“小手段”，调换了一份无关紧要的、健康的体检报告副本，放回了原处。
而此刻，看着我妈额角的纱布，看着她被这一家人像使唤下人一样呼来喝去，那压抑了三天的火山，已经到了喷发的边缘。
年夜饭终于开始了。
巨大的圆形餐桌上，摆满了我妈从早忙到晚准备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堪称盛宴。张丽娟坐在主位，柳心紧挨着她，柳峰和莉莉腻在一起，王海则自顾自倒满了酒杯。
“嗯，这鱼味道还行，就是酱油有点重了。”张丽娟尝了一口红烧鱼，点评道。
“妈，您尝尝这个排骨，阿姨炖得可烂了。”柳心给她妈夹菜，语气亲昵。
“阿姨，松鼠鳜鱼真好吃！您手艺太棒了！”莉莉嘴甜地夸道，但眼神一直瞟向柳峰手里的手机游戏。
柳峰一边打游戏，一边含糊地说：“妈，再给我盛碗饭。”
王海滋溜一口喝掉半杯白酒，指挥道：“亲家母，酒没了，再开一瓶。要那个茅臺，对，就柜子最上面那瓶。”
我妈刚要起身，我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布满了操劳的粗糙痕迹。
“妈，你坐。”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略显嘈杂的饭桌上，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我。
柳心皱起眉：“赵然，你干嘛？没看见妈要去拿酒吗？”
我没理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张丽娟，然后缓缓扫过柳心、柳峰、王海，最后落在我妈疲惫却强撑笑意的脸上。
“妈，这三年，每个年，你都是这么过的，对吗？”我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
我妈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维护这虚假的和平：“小然，大过年的，说这个干嘛……亲家母他们是客……”
“客？”我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有把主人当保姆使唤的客吗？”
“赵然！你什么意思！”柳心“啪”地放下筷子，脸色沉了下来。
张丽娟也拉下了脸：“怎么说话呢？我们好心好意来陪你过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在柳心、张丽娟等人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我猛地抬手，抓住铺着崭新桌布的餐桌边缘，用力一掀！
“哗啦——哐当！”
碗碟碎裂，汤汁飞溅，美味佳肴混着酒水，瞬间铺满了昂贵的地毯，一片狼藉。滚烫的汤溅到了离得最近的柳峰和莉莉身上，惹来他们刺耳的尖叫。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只有残羹冷汁滴落的声音，和莉莉压抑的抽泣声。
张丽娟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和狼狈，旗袍上溅满了油点。柳心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就在这片狼藉和死寂中，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用力拍在了柳心面前的——那片唯一的、干净的桌面空位上。
A4纸的顶端，“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我盯着柳心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柳心，带着你高贵的妈，和你这宝贝弟弟一家，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