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间的灯光,惨白如纸。
顾淮舟攥着她的手腕,声音里是淬了冰的命令。
“沈月,你闹够了没有?”
她没挣扎,只是平静地抬眼看他。
看了整整三年的人。
今天,忽然就觉得陌生。
“顾淮舟。”她的声音很轻,“我们离婚吧。”
月亮,决定不再回头了。
行李箱的轮子滚过昂贵的手工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音,像是在顾淮舟的心上碾过。
他不理解。
“离婚?”
顾淮舟觉得荒谬至极,甚至有点想笑。
“就因为几张画?”
他的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宽容,仿佛在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她的背影单薄,却又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不止。”
是啊,不止。
是三年来,无数个被忽略的日夜。
是她兴致勃勃分享的趣事,换来他一句“我很忙”的冷漠。
是她精心准备的晚餐,等到最后只剩一室清冷。
是她高烧到意识模糊,拨出电话,听到的却是他在电话那头对别人温声细语。
而那几张画,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她的命。
是她嫁给他时,被他亲手折断翅膀后,偷偷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根羽毛。
昨天,他发现了她在郊外租的那个小画室。
没有争吵。
他只是站在那些画作前,用那种审视货物的眼神,看了一圈。
然后,他叫来了助理。
“处理掉。”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将她所有的心血、挣扎和唯一的慰藉,全部判了死刑。
当她赶到时,画室里只剩下被化学溶剂浸泡后扭曲的画框,和一地狼藉的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那一刻,沈月的心也跟着那些画,一起死了。
所以,她回来了。
不是为了争吵,不是为了质问。
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然后离开。
“沈月。”
顾淮舟的声音沉了下来,耐心告罄。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游戏。明天有个重要的晚宴,你必须出席。”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掌控公司,掌控下属,也掌控着她的生活。
她的穿着,她的交友,她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顾太太”这个身份的规范。
她就像他收藏的一只名贵花瓶,美丽,安静,易碎。
摆在他指定的位置,供他欣赏。
可他忘了,花瓶碎了,会割伤人。
沈月终于转过身。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是一片沉寂的死水。
“顾淮舟,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玄关的柜子上。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顾淮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盯着那份文件,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沈月拉着行李箱,走向大门,“从未有过的清醒。”
三年的婚姻,像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梦。
如今,梦醒了。
她也该走了。
顾淮舟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他几步上前,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我不同意!”
这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不要的,没有能离开他的。
沈月疼得蹙了蹙眉,却没有喊痛。
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
那方手帕,边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
不是她的。
她对栀子花过敏,整个顾家,没人不知道。
沈月将手帕展开,递到他眼前。
“因为她回来了,是吗?”
顾淮舟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月笑了。
那笑意未达眼底,只有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顾淮舟,你把她藏得很好。”
“可是,你忘了关上窗。”
前天晚上,狂风暴雨。
他在书房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冒着大雨冲了出去,一夜未归。
第二天,他的西装外套就搭在沙发上,口袋里,多了这方带着陌生香水味和栀子花刺绣的手帕。
而那香水味,她恰好在一个月前,一场商业酒会上闻到过。
一个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著名的小提琴家,白月光小姐。
一切,都对上了。
顾淮舟看着她,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自以为是的掌控,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她还是那个单纯、听话,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沈月。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在等。
等一个彻底死心的契机。
而他,亲手把这个契机,送到了她的面前。
“放手。”
沈月的声音冷得像冰。
顾淮舟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以为自己了如指掌的妻子,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
一种有什么重要东西正在急速流失的恐慌。
“小月……”
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想挽留。
可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月没有再给他机会。
她拉开门,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顾淮舟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份薄薄的离婚协议,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窗外,天色渐晚。
一轮残月,悄无声息地挂在天边。
清冷,孤傲。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向她求婚的那个晚上。
他指着天上的满月,对她说:“小月,你看,月亮会永远绕着大地转。”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笑着说:“可月亮也有自己的轨迹,它从不为谁回头。”
当时的他,只当是一句玩笑话。
现在才明白,那是一句预言。
他的月亮,真的不回头了。
顾淮舟猛地冲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沈月拉着小小的行李箱,身影决绝地汇入车流,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好友兼助理周然的声音。
“把她所有的卡,都停了。”
顾淮舟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我要让她知道,离开我,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