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苏瓦松的黄昏我，雨果·罗贝尔，“强者”罗贝尔之玄孙，他们称我卡佩。明日，
我将步入这神圣的殿堂，让圣油浸润我的额头。人们说，这是上帝的选择。但我深知，
上帝的目光，只会垂青于那些被土地与人民所选择的人。旧日的家族，那荣耀的加洛林，
他们的血脉曾如参天巨树，根系遍布这片土地。然而，岁月流转，巨树的枝干已然中空，
再也无法为树下的生灵遮风挡雨。它不再结果，叶脉枯黄，
任凭北方的风暴与内部的蛀虫啃噬其最后的生机。
当一棵树再也无法履行它与生俱来的职责时，大地本身便会呼唤新的种子。这不是背叛，
而是自然的法则。是土地的意志。若你问，为何是我这个“公爵之子”？那么，请你去看，
去听，去问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看看那些失职的守护者们，曾经的王者加洛林，他们在哪里？
当异教徒的长船如蝗虫般啃食我们的海岸，当村庄在烈焰中哭泣，当妇孺被掳掠，
他们可曾手持利剑，站在最前沿？不，他们蜷缩在遥远的宫殿里，沉溺于内部的纷争与享乐，
忘记了王冠的首要意义是守护，是对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臣民的守护。因此，
他们失去了与这片土地的契约。而我们罗贝尔家族四代人呢？我的曾祖父，“强者”罗伯特，
他如何将生命化作盾牌，直至战死沙场。他流的血，是为谁而流？我的伯祖，厄德，
他如何在巴黎的废墟上挺身而出，以凡人之躯承载王国的希望。他凝聚的，是谁的人心？
我的祖父，罗伯特二世，他如何继承这份未竟的事业，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要维系秩序的脉络。我的父亲，”伟大的“雨果，他如何作为法兰西公爵屡屡力挽狂澜，
稳定了伟大的西法兰克王国。我们未曾渴望王座，我们只是在王座空悬、危难当头时，
一次次地站出来，承担了无人愿承的重负。我们的“德行”，不在于祷告的次数，
而在于行动——在于每一次抵御外侮的奋战，在于每一次维系公正的裁决，
在于对教会与贫苦之人的庇护。上帝通过人民的拥戴与战争的胜利，彰显了祂的意愿。最后，
去问问教会的主教们，他们为何选择我？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能捍卫信仰、维持教会安宁的世俗之剑，
而非一个让教会暴露在危险之中的空名之王。去问问各地的伯爵与公爵们，他们为何推举我？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能带来秩序、保障他们封地的强大盟友，
而非一个需要他们不断输血扶持的虚弱共主。
兰斯大主教阿达尔贝隆对我说：“王冠不应由世袭的惰性所传承，
而应授予那在智慧、勇气与德行上最为卓越，最能引领人民走向和平与繁荣之人。
”旧日的巨树已然倾倒。我，雨果·卡佩，并非砍倒它的人。我只是在它腐朽的躯干旁，
由时代的土壤与人民的意愿所催生出的新木。我的根，
深植于这片名为法兰西的土地；我的枝叶，将庇护其上的所有生灵。所以，明天我将戴上的，
不是从别人头上夺来的冠冕。我戴上的，是历史的必然，是上帝的意志，
是整个王国臣民赋予我的、沉甸甸的信托。旧章已翻过。一个新的时代，正随着黎明的晨光，
一同到来。第一章 北方的狼烟法兰西的苦难是从海面上飘来的。起初只是些模糊的传闻，
像冬日的寒雾一样沿着海岸线弥漫。渔夫们在酒馆里窃窃私语，
说看见桅杆上刻着狰狞的龙首，说那些来自北方的人踩着长船，像骑着海兽的恶魔。
直到那个血腥的春天，传闻变成了真实的噩梦——塞纳河的水流开始裹挟着焦木与尸体，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燃烧麦田的焦糊味。那是845年，我曾祖"强者罗伯特"的时代。
他来自莱茵河畔的奥本海姆，一个在帝国疆域里毫不起眼的次级贵族。
当他第一次走进秃头查理的宫廷时，
那些穿着丝绸的廷臣们用轻蔑的眼神打量着他狼皮镶边的斗篷，
和他腰间那柄沾着泥泞的长剑。"又来了个想用蛮力换取爵位的乡巴佬。
"有人在他背后低语。但秃头查理需要的就是这份蛮力。在那个阴雨连绵的四月，
国王在圣德尼修道院接见了他。雨水顺着石窗流淌，将庭院里的百合花打得七零八落。
"你的封地在哪里并不重要，罗伯特。"国王的声音疲惫而沙哑，"重要的是，
你能不能守住我交给你的河岸。"我的曾祖单膝跪地，铠甲在寂静中发出铿锵的声响。
"陛下，狼群不会因为您念诵经文就停止狩猎。它们只认得一种语言。"就在他们对话时，
一队信使浑身湿透地冲进大殿。维京人洗劫了圣日耳曼德普雷修道院，
三百二十名修士被钉在潮汐桩上。当退潮的河水裹挟着鲜血流回大海，
白袍的碎片在淤泥里飘荡，像垂死的天鹅。宫廷里一片死寂。有人开始呕吐，
有人划着十字架。只有我的曾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那些面色惨白的贵族。"明天黎明，
"他对国王说，"我会带着我的骑兵出发。"真正的考验发生在856年的复活节。
塞纳河刚刚解冻，比约恩·伊恩西德的舰队就像幽灵般出现在巴黎城下。
秃头查理此时正在贡比涅庆祝圣枝主日，闻讯后竟下令紧闭城门。巴黎在燃烧。
浓烟从圣热纳维耶沃山岗升起，将圣礼拜堂的彩窗熏得漆黑。
守军统领厄德伯爵战死在河滩上，他的尸体被长矛钉在码头的木桩间。
幸存的市民躲进石砌的教堂，听着门外诺曼战斧劈砍大门的巨响，仿佛地狱的丧钟。
第三天傍晚，形势已经绝望。维京人开始在广场上堆积柴堆，
准备将俘虏活活烧死献给他们的神明。就在此时，
一个站在圣日耳曼奥塞尔教堂钟楼上的男孩突然尖叫起来："看东边！旗帜！罗伯特的旗帜！
"我的曾祖来了。他没有等待国王的命令，带着他的骑兵踏过正在燃烧的麦田。
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惊起了塞纳河上所有的水鸟。他们从侧翼切入战场，
像一柄热刀切开黄油。维京人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会在此时遭遇如此凶猛的攻击。
老铁匠纪尧姆很多年后仍会颤抖着回忆那个傍晚："罗伯特的骑兵像天罚般降临，
他们的长矛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我看见您的曾祖一剑劈开了举着火把的诺曼人，
火星溅到他染血的铠甲上，像圣灵降临的火焰。"战斗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个维京人跳进塞纳河逃命时，河面上漂浮的炭灰如同黑色的雪。罗伯特站在码头上，
看着水中倒映的星光与余火。他的铠甲上凝结着血块，在月光下闪着暗红色的光。
巴黎得救了。不是因为远在贡比涅的国王，而是因为一个"外乡人"的决断。那夜，
我的祖父——与曾祖相同，他也叫罗伯特，那时还是个少年——在营帐里为父亲擦拭长剑。
罗伯特把儿子带到地图前，粗壮的手指划过巴黎周边的河谷。"记住今晚，孩子。
知道为什么野猪能吓退狼群吗？"他的声音因疲惫而嘶哑，"不是因为獠牙更锋利，
而是它愿意把最柔软的腹部贴在养育它的土地上。"窗外，
最后的星辰正坠向渐趋平静的河面。在遥远的北方，新的长船正在龙骨架上成型。
但在这个充满焦糊气味的春夜里，某个关乎法兰西未来的种子，已经随着塞纳河的晚风，
深深埋进了湿润的泥土。从此，罗贝尔这个姓氏，不再仅仅属于莱茵河畔的那个小贵族。
它开始与这片土地的命运紧密相连。第二章 公爵之剑烽火在塞纳河畔燃烧了整整十年。
那些年，我的曾祖罗伯特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狼，沿着蜿蜒的河岸与维京人周旋。
他的战马踏遍了从鲁昂到巴黎的每一寸土地，铠甲上旧的血迹还未褪去，又染上新的。
直到860年的深秋，秃头查理终于意识到，仅靠临时授予的军权，
已经无法匹配罗伯特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威望。册封仪式在沙特尔大教堂举行。
当主教将象征纽斯特里亚侯爵权柄的旗帜交到罗伯特手中时，窗外正下着那年第一场雪。
旗帜上金色的狮鹫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与教堂深处传来的圣歌形成奇特的共鸣。"从今天起，
你就是法兰西之盾。"国王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带着几分不情愿的郑重。
我的曾祖单膝跪地，嘴唇擦过冰冷的权戒。他后来对心腹说，
那一刻他听见了命运的锁链被重新锻造的声音——不再是临时的委任，而是世代相传的重担。
这把"公爵之剑"很快就迎来了试炼。861年春，
卢瓦尔河战役维京首领哈斯坦率领六十艘长船溯流而上，直扑奥尔良。
他们惯用的战术是闪电般的突袭：黎明登陆，正午劫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