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书以为我们是在高三认识的。在一个不知名的街巷里,在一个黑暗的夜晚。
明明晚上那么黑,但还是没能掩盖住少年脸上的颓废,他手指夹着烟,始终没点燃。
我望了望周围,没人。大着胆子上前,需要我帮你点燃嘛,兴许是被我的大胆惊到,
他抬眸冷眼看着我,我有被吓到,“不好意思,
但还是想说抽烟不利于健康”“和你有关系嘛”他冷冷的说完这句话就迎着风走了。
当然有关系啊,笨蛋,明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家庭变故,亦可能是叛逆期作祟,
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阳光开朗的少年。李清书比我大两三个月,我时常觉得没有区别。
他厉害了可以半学期升到巅峰,享受闪光灯,颓废了也可以一落千丈,譬如现在。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尝试唤醒他。因为我是自私的,我想看见亮眼的他。
他没有自由觉醒过,也忘记了我们曾经有过无疾而终的感情。他或许记得我,
但也只是碍眼的陌生人。高三下学期,他竟然开始不断向上攀爬。我惊讶又开心。再后来,
他说“想不想一起上大学”。我记得每一个字。那也是我最想说给他的。最后一次月考落幕,
他在榜首,我在第三。我以为我们会有个未来。高考结束后,他不辞而别。我时常在想,
人或许本质就是无情的。再后来重逢时,他瘦了好多。没有太多的言语,
甚至连最基本的招呼都没打。擦肩而过的何止身体。我会对着超市的饮料发呆,
记忆里的他说,减肥怎么了,无糖的。也会对着煮熟的鸡蛋发呆,记忆里他会说,娇气死了,
我给大小姐剥。也会在燥热的夏季里思念他的手工扇子。好像记忆里删除不了这个人。
再到后来,我终于愿意去放弃这个人了。
望你永远都是这样妈妈今天去另一个世界了恶人依旧没有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有些许累了你说,
要记得好好吃饭不可以挑食也不可以减肥亲爱的我们不会有下个夏天了”收到这封信的时候,
我已经离开了曾经的城市。这封信落款时间是高考前夕。他放弃参加高考,放弃了自己,
也放弃了我。我不怪罪他,我想见见他。可惜命运弄人,我没能见到。他帮阿姨洗清冤屈了,
但消失在人海里了。我找不到他。梦里也没有。依稀记得那是个大晴天。我看见他了。
嘴角洋溢着笑容,灿烂的让我不敢靠近。刚鼓起勇气,就看见他旁边的女孩。很明媚,
很温柔,是我见了都会很喜欢的女孩子。他好像有新的人生了。暂且认为是他女朋友吧。
我想祝他幸福,但好像难以启齿。咖啡馆里做兼职的时候他拍了拍我,
“好久不见”我愣了愣,又装作无意识的拉开距离。“表姐,要喝什么”我好像错怪他了。
再后来,他一直都会出现在我身边。我问起从前,他只会笑着说对不起。
好像一层雾蒙住了我们两个的关系。他依旧像从前那样叫我大小姐。
也会各种花样鼓励我吃各种小吃。我想要名分,但我又怕他离开。又到盛夏了。我想告诉他,
你看,我们又一个夏天。可他走了,依旧不辞而别。我找不到原因,也克制自己不找。
我时常在想,这算作贱自己的感情嘛后来我依旧没见过他。原来一个人消失了真的找不到。
他口中的表姐甚至都和我打听他的去处,我压着嗓子摇摇头。身边所有人我都问了。没有。
次年盛夏,我出国了。我开始渴望远离,开始渴望忘记疼痛,不想在他编织的美梦中沉溺。
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我有些惆怅。我好像看见他了。我顺着方向追他。没有追到。
但我确信,那是他。我依旧想知道答案,所以我开始搜寻异国他乡的每个街道每个店铺,
尝试寻找他的足迹。一无所获。我留了一封信给曾经偶遇的店铺。
“李如果有幸你能看到我祝你自由我曾经想祝你祝我都快乐现在不可能了对了,
失我者永失”店长答应我如果看到他会给他,但不会转告我,毕竟该走就要洒脱。
我以为异国他乡的空气能稀释记忆,能让我呼吸到没有李清书分子存在的自由。
我开始努力学习新的语言,接触新的文化,试图用陌生的街道覆盖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
偶尔,在深夜,心脏还是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猝不及防地疼一下,
提醒我那段未曾愈合的过去。但我学会了与之共存,像对待一个偶尔发作的旧疾。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又像是在飞逝。一年,两年?我有些记不清了。我换了几座城市,
从喧嚣的都市搬到宁静的小镇,试图在变幻的风景里找到内心的恒定。我几乎快要成功了,
快要相信李清书这个名字,连同他带来的所有炽热与冰冷,
都已经被留在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那片遥远的东方土地上。直到那个下午。
我在一家二手书店打工,店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味。阳光透过橱窗,
在布满细微划痕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铃轻响,有客人推门而入。
我正低头整理一摞刚收来的旧书,没有立刻抬头,
只是习惯性地用当地语言说了句“欢迎光临”。没有回应。
一种奇异的、近乎心悸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缓缓抬起头。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他就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依旧清瘦,却似乎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郁和风霜。
穿着简单的灰色亚麻衬衫,头发比从前长了些,软软地搭在额前。他就那样站在那里,
眼神复杂地望着我,里面有震惊,有恍然,有我看不懂的痛楚,
还有一丝……近乎贪婪的凝视。世界的声音瞬间褪去,只剩下我鼓噪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沉重地敲打着耳膜。李清书。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我为了逃离他而选择的,
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欧洲小镇?他朝我走来,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们隔着柜台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尘埃的味道,
还有我们之间那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过往。“好久不见,”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小姐。”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所有被我强行封锁的记忆闸门。街巷里未点燃的烟,榜首与第三的名字,
高考后的不辞而别,咖啡馆里他拍我肩膀的瞬间,
还有那封姗姗来迟、宣告永别的信……无数画面汹涌而至,几乎将我淹没。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抠住柜台边缘,指节泛白。我强迫自己冷静,
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近乎冷漠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路过。”他最终吐出两个字,
轻描淡写,却毫无说服力。路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路过?
这个小镇偏僻得连旅行指南上都难得一提。“是吗?”我扯了扯嘴角,感觉肌肉僵硬,
“那真是巧。”我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那种熟悉的,被一层厚重雾气笼罩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明明站在我面前,触手可及,我却觉得他离我无比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玻璃。
“你……过得好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很好。”我迅速回答,
几乎是条件反射,“如果没有意外打扰的话。”他眼神黯了黯,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那就好。”这时,书店老板——一位和蔼的老先生从后面的书库走了出来,
看到我们之间的气氛,愣了一下,然后用本地语言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摇摇头,
用同样流利的语言告诉他,只是遇到了一位……故人。李清书看着我与老板自然交流,
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归于沉寂。他听得懂吗?我不知道。
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几年他经历了什么,就像他同样不了解我一样。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店里随意逛了逛,
最后买了一本他根本不可能看得懂的、关于本地植物图鉴的书。付钱的时候,
他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我的,冰凉一片。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他接过书,
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愿去解读的情绪。“保重。”他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风铃再次响起,门被轻轻合上,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里。我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以为的愈合,原来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他的出现,轻易就将这层痂撕得粉碎,露出底下依旧鲜活血淋淋的伤口。那次短暂的,
如同幻觉般的重逢之后,李清书并没有从我的世界里再次消失。相反,
他开始以一种沉默而顽固的方式,重新介入我的生活。他会在每天下午固定时间出现在书店,
不说什么,只是找个角落安静地坐一下午,看那本他根本看不懂的植物图鉴,
或者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偶尔,我们会视线交汇,他总是先移开目光。他会在我下班时,
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我走进租住的公寓楼。他从不试图靠近,
也从不交谈。他开始在我常去的咖啡馆“偶遇”,在我喜欢的面包店外“徘徊”。
他甚至知道我每周哪一天会去市场买花。这种无声的、近乎偏执的跟随,没有带来丝毫浪漫,
反而让我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和深深的困惑。他到底想干什么?忏悔?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