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篇汴梁的腊月总裹着化不开的寒雾,禁军教场的青石板缝里结着薄冰,
林靖握着丈二长枪的手却浸着热汗。枪尖划破晨雾时带起尖啸,
枪杆在他掌心转了个利落的弧,最后稳稳停在身侧,枪缨上的红绸还在簌簌发抖。“好枪法!
”教场边传来喝彩,是同营的校尉周平,“林教头这手‘梨花三叠’,
整个禁军里再找不出第二人。”林靖收了枪,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
他笑着摇头:“不过是混口饭吃的本事,当不得周兄夸赞。”他今年三十有二,
在禁军里做了八年枪棒教头,一手枪法练得炉火纯青,
为人却素来低调——禁军教头看着风光,上头有节度使压着,再往上还有太尉府的人,
枪术再好,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三匹高头大马踏过结冰的路面,
为首那人穿着锦缎袄子,腰间挂着玉坠,正是太尉萧显的干儿子萧衙内。
这萧衙内仗着萧太尉的势,在汴梁城里横行惯了,连禁军教场也常来撒野。林靖皱了皱眉,
拉着周平想避开,却被萧衙内的随从喊住:“林教头留步!我家衙内有话问你。
”萧衙内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靖:“听说你枪法冠绝禁军?本衙内今日正好有空,
你耍套枪给我看看。”这话带着十足的轻慢,周平气得脸都红了,林靖却按住他的胳膊,
沉声道:“衙内想看枪法,改日我备好茶水,在教场候着便是。今日我还要回家给内子送药,
就不奉陪了。”他妻子苏婉前几日受了风寒,夜里总咳嗽,今早出门时还叮嘱他早些回去。
可萧衙内听了这话,却冷笑一声,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林靖面前:“给你妻子送药?
林教头倒是个痴情种。不过本衙内的话,你敢不听?”说着,
萧衙内突然伸手去夺林靖手里的枪,林靖本能地往后一撤,枪杆稳稳攥在掌心。
这一下动作快得像风,萧衙内扑了个空,踉跄着差点摔倒,顿时恼羞成怒:“好你个林靖!
敢跟本衙内动手?来人,把他的枪给我卸了!”两个随从立刻扑上来,林靖不想跟他们纠缠,
侧身避开,谁料其中一个随从竟拔出了腰刀,直劈向他的肩膀。林靖眼神一凛,枪杆横挡,
“当”的一声,刀被震得脱手飞出,插在旁边的雪地里。“够了!”林靖沉喝一声,
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敬重萧太尉,才让着衙内三分,可衙内若逼人太甚,
休怪我不客气!”萧衙内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指着林靖的鼻子骂:“好,
好得很!林靖,你给我等着!”说完,他狠狠瞪了林靖一眼,带着随从骑马扬长而去。
周平看着萧衙内的背影,担忧地说:“林教头,你这下可把他得罪惨了。
萧太尉最护着这个干儿子,怕是要来找你麻烦。”林靖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
指节泛白:“我也不想惹事,可总不能任人欺辱。罢了,先回家看看内子再说。”他收了枪,
快步走出教场。街上的雪下得又密了些,行人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往前走。
林靖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尽头就是他的家——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院里种着棵老槐树,
枝桠上积着雪,像开了满树白花。推开门,屋里传来咳嗽声,苏婉正坐在窗边缝衣服,
听见动静,抬头露出温柔的笑:“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林靖走过去,
把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烧吗?我刚才在教场遇上点事,耽搁了。
”苏婉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不烧了,就是还有点咳。你在教场遇上什么事了?
是不是跟人起冲突了?”她最了解林靖的性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有股韧劲,
最见不得仗势欺人的事。林靖不想让她担心,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就是萧衙内来教场闹了点事,我没跟他一般见识。
”可苏婉却皱起了眉:“是萧太尉的干儿子?我前几日去相国寺上香,
听说他在城里强抢民女,你可得离他远些。萧太尉权大势大,咱们惹不起。
”林靖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你快把药喝了,我去给你煮点粥。
”他转身进了厨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得冒泡,他舀了些米进去,看着米粒在水里翻滚,
心里却有些不安。萧衙内那嚣张的样子,还有周平的担忧,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
他在禁军里多年,见惯了官场的黑暗,可从未想过,麻烦会主动找上门来。粥煮好时,
天色已经暗了,窗外的雪还在下,把院子里的老槐树盖得严严实实。夫妻二人坐在灯下喝粥,
苏婉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里的事,林靖偶尔应一声,心思却飘到了教场。突然,
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夹杂着呼喊:“林教头!林教头在家吗?”林靖站起身,
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是禁军的差役,这么晚了来找他,怕是没好事。他走到门边,
打开一条缝,看见两个穿着差服的人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锁链。“林教头,
”为首的差役神色严肃,“太尉府传你,说有要事相商,请你即刻跟我们走一趟。
”林靖皱起眉:“深夜传我?可有公文?”差役摇摇头:“是萧太尉亲口吩咐的,说是急事,
耽误不得。林教头,别让我们难做。”苏婉也走了过来,拉住林靖的袖子,
眼神里满是担忧:“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林靖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没事,
我去去就回。你在家关好门,别等我了。”他知道,萧太尉深夜传他,
多半是为了白天教场的事,可若是不去,反倒落了口实。他跟着差役走出院子,
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苏婉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她关上大门,靠在门板上,只觉得浑身发冷。林靖跟着差役穿过几条街,来到太尉府前。
府门紧闭,门口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曳,照得朱红的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
差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打开门,看了林靖一眼,
冷冷地说:“跟我来。”林靖跟着管家走进府里,穿过几重院落,最后来到一间偏厅。
厅里燃着炭火,却透着一股寒气,萧太尉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穿着紫色官袍,
手里把玩着一个玉如意,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林教头来了,”萧太尉开口,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坐吧。”林靖没有坐,躬身道:“不知太尉深夜传末将前来,
有何要事?”萧太尉放下玉如意,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听说你今日在教场,对衙内不敬?”林靖心里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事:“回太尉,
今日衙内要末将耍枪,末将因内子生病,想早些回家,衙内不悦,与末将起了些争执。
末将并未不敬,只是不想与衙内冲突。”“不想冲突?”萧太尉冷笑一声,“可衙内说,
你不仅敢顶撞他,还动手伤了他的随从?林靖,你不过是个禁军教头,
也敢在我萧家人面前放肆?”林靖抬起头,直视着萧太尉:“太尉明察,末将并未伤人,
是衙内的随从先拔刀相向,末将只是自卫。”“自卫?”萧太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本太尉看你是胆大包天!来人,把林靖拿下!”厅外立刻冲进来几个衙役,
拿着锁链就往林靖身上套。林靖想反抗,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太尉府,若是动手,
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他咬着牙,任由衙役把锁链套在手上。“萧太尉,”林靖盯着他,
声音里带着怒火,“你这是公报私仇!”萧太尉走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地说:“公报私仇又如何?在汴梁城里,本太尉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明日一早,
我会上奏皇上,说你私藏兵器,意图谋反。林靖,你就等着死吧!”林靖浑身一震,谋反?
这可是灭门的大罪!萧太尉竟然这么狠,为了他的干儿子,不惜置他于死地,还要连累苏婉!
“萧显!”林靖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却被衙役死死按住,“你这个奸贼!
我若有来生,定要取你狗命!”萧太尉冷哼一声,转身坐下:“把他押下去,
关在府里的柴房,明日再送官衙。”衙役拖着林靖往外走,他的靴子在地板上摩擦,
留下一道道痕迹。穿过院子时,风雪打在他脸上,像刀子一样疼。他看着太尉府的高墙,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他要出去,他要保护苏婉!柴房里又冷又暗,
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月光。衙役把他扔在地上,锁上门走了。
林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腕被锁链磨得生疼,可他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全是苏婉的脸。
她还在家里等他,若是知道他被诬陷谋反,一定会急疯的。还有萧太尉,那个老奸贼,
肯定不会放过苏婉,他必须想办法出去!他试着动了动锁链,锁得很紧,根本挣不开。
柴房里除了一堆干草,什么都没有。林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禁军里多年,学过一些逃生的技巧,可现在手被锁住,根本没法施展。就在这时,
窗外传来轻微的声响,林靖猛地睁开眼,看向窗户。只见一个黑影从窗户外面探进来,
压低声音说:“林教头,是我,鲁达!”鲁达是相国寺的僧人,为人豪爽,一身武艺高强,
前几日林靖陪苏婉去相国寺上香,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朋友。他怎么会来这里?“鲁兄,
你怎么来了?”林靖惊喜地说。鲁达从窗户里跳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短刀,
快步走到林靖身边:“我傍晚听说你被太尉府的人抓走了,就觉得不对劲,
夜里悄悄溜进来看看。萧太尉那老东西是不是要害你?”林靖点点头,
把萧太尉诬陷他谋反的事说了一遍。鲁达听完,气得大骂:“这个老奸贼!竟然如此狠毒!
林教头,你放心,我这就救你出去!”他拿起短刀,对着锁链砍了下去。鲁达力气大,
短刀又锋利,几下就把锁链砍断了。林靖活动了一下手腕,感激地说:“多谢鲁兄相救,
大恩不言谢!”“谢什么,”鲁达摆摆手,“咱们是朋友,我岂能看着你被那老东西害死?
你快走吧,我已经帮你备好马匹,在后门等着。你出去后,赶紧带你妻子离开汴梁,
萧太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林靖心里一紧:“我妻子还在家里,我得先回去接她!
”“不行!”鲁达拉住他,“太尉府肯定派人盯着你家了,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妻子报信,让她先去城外的破庙等着,你先从这里出去,
再去破庙跟她汇合。”林靖犹豫了一下,觉得鲁达说得有道理。他若是现在回去,
不仅救不了苏婉,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好,”林靖点点头,“那我先出去,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