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以水手身份,踏上这条承载着无数人记忆与情感的母亲河,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李航心中满是对未来航程的憧憬与期待。
“在这里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检查缆绳!”这时一声浑厚有力的呵斥从身后骤然响起。
李航猛地回过神,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壮实的中年男人正迈着大步走来。
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岁月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那一道道沟壑,恰似长江两岸历经风雨侵蚀的山崖痕迹,无声诉说着时光的故事。
这人便是他的师傅秦大海,一位在长江上漂泊了三十年的资深老舵手和船长,对这条江的熟悉程度,就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
“是,师傅。”
李航赶忙回应道,他小跑着去检查缆绳和钢丝。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傅的目光如影随形的盯着他,那目光仿若探照灯一般锐利,让他浑身都透着一股不自在的感觉。
随着一声长笛声载满货物的货轮缓缓启动,慢慢驶离码头。
李航站在船头驾驶台舷边,静静的看着岸边的景物如幻灯片般渐渐向后退去。
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汹涌袭来,风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味。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自幼在江边长大他对这股江风的气息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了,早就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李航过来。”
师傅秦大海简洁有力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航迅速调整步伐,快步走进驾驶室,只见师傅稳稳地的在舵轮前,双手坚定有力的握着轮盘,仿佛与舵轮融为一体。
“李航你看好了。”
师傅秦大海神色凝重,目光专注地盯着江面慢慢的说到:“长江可不是平静的游泳池,这里的水流瞬息万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水流会变成什么样,你一定要记住,舵手开船,靠的可不是单纯的眼力,而是这儿。”
他抬起手,郑重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李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见师傅的手腕微微转动,舵轮也随之转动,轮船在江面上航行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李航你来试试。
"师傅秦大海起身让开位置让李航过来。
李航深深的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双手紧紧握住舵轮。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有点紧张。
李航试着转动舵轮,却发现这看似简单的动作远没有想象中容易,舵轮异常的重,轮船在他的操控下一会左一会右的像舞龙一样,又像喝醉酒的醉汉左摇右摆的。
"稳住!"秦大海厉声喝道,"你以为这是在开碰碰车吗?"李航紧张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水,他努力控制着舵轮,却感觉整条船都在和自己作对。
这时江面上突然起了一阵妖风,货轮被吹的猛然一晃,李航实在是稳不住舵。
让开!这时师傅秦大海快速走上前一把推开他,迅速稳住舵轮,李航踉跄着退到一旁,看着师傅熟练地操控着货轮,心里既羞愧又沮丧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师傅操作。
夜晚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缓缓落下,轮船在宽阔的江面上稳健地行驶着,只留下一道道被月光照亮的涟漪。
李航独自坐在船头的甲板上,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静静地凝视着远处闪烁如星的航标灯,江风比白天更加凛冽,像冰刀一样割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沉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这就不行了准备打退堂鼓了吗?” 就在这时,师傅秦大海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李航闻声回过头,只见秦大海在他身旁缓缓坐下,空气中随即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 。
“师傅,我是不是太笨了?”李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沮丧,低沉地问道。
秦大海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面前缓缓散开。
“我第一次掌舵的时候,可比你差远了。”
他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脸上浮现出一丝略带自嘲的微笑,“那时候,我师傅气得都差点把我扔到江里喂鱼了。”
李航忍不住 “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是”秦大海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要清楚,在这条江上,你的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有可能让整条船的人丢了性命,所以,我必须对你严格要求,这不仅是对你,更是对整条船的负责。”
李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深知师傅这番话的分量,也明白其中饱含的苦心。
“来,我教你一个窍门,开船不止三点一线。”
秦大海站起身,目光看着李航,“闭上眼睛。”
李航依言闭上了双眼,黑暗瞬间将他笼罩,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师傅宽厚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听,”秦大海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听见了吗?江水的声音。”
李航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
起初,传入耳中的只有轮船发动机持续不断的轰鸣声。
但渐渐地,他开始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音:江水轻轻拍打船身发出的“哗哗”声,远处航标灯随风摆动传来的“叮当”声,甚至还有水下暗流涌动时发出的低沉而神秘的声响。
“每条江都有自己独特的脾性,”秦大海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对这条江深深的理解和敬畏,“长江就像个个性十足的姑娘,时而温柔,时而任性,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声音,感受她的情绪,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地驾驭她。”
李航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师傅正用一种满含期许与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里有信任,更有鼓励。
“记住,舵手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不是我们说左就左说右就右的,你要思考如何去驾驭它”秦大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值班呢。”
李航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白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师傅的每一句教诲都在他耳边回响。
他辗转反侧,怎么也难以入眠,突然这时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骤然划破寂静的夜空响彻全船……2江上危机“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前方发现不明漂浮物!”房间广播里,大副那带着惊恐的焦急声音如炸雷般响起,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李航正沉浸在对白天与师傅交流的回忆中难以入眠,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让他一个激灵,像被弹簧弹起一般迅速跳下床,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便朝着驾驶室狂奔而去,他的心跳急剧加速,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危险的画面。
当他冲进驾驶室时,只见师傅秦大海已经神色凝重地站在驾驶台舵轮前,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顺着探照灯那惨白的光束望去,一个庞大的黑影在汹涌的江面上时隐时现,犹如一头潜伏的巨兽。
那竟是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树干粗壮得惊人,繁茂的枝叶在湍急的水流中肆意摆动,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魔。
“准备避让!”秦大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双手稳稳地握住舵轮,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动,货轮在他的操控下缓缓转向。
然而,就在这时,江面毫无征兆地掀起一阵滔天巨浪,那巨浪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高高举起,又狠狠地砸下。
大树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以极快的速度,如同一枚发射出的炮弹,直直地朝着货轮撞来。
“来不及了!”大副大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紧张。
整个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到窒息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感。
李航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看见师傅王大海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但师傅的双手依然坚定而稳健,没有丝毫的颤抖。
突然,王大海猛地转过头,大声喊道:“李航,过来扶舵!”李远航几乎是出于本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舵轮。
他的手心全是汗水,滑溜溜的,但他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度过这场危机。
“听我的指令!”秦大海的声音在他耳边急促响起,如同洪钟般沉稳有力,“左满舵!”左满舵,李航回应道,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全部的力气转动舵轮。
他能明显感觉到轮船在江水中艰难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仿佛一个正在与死神搏斗的巨人,每转动一下舵轮,都像是在与大自然的力量进行一场殊死较量。
“稳住!保持角度!秦大海不断地发出指令,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大树和货轮的行驶轨迹,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专注。
江风在耳边疯狂地呼啸而过,仿佛是恶魔的咆哮,李航的耳边此时只剩下师傅的指令声和江水猛烈拍打船身的巨大声响。
他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已经麻木不堪,仿佛失去了知觉,但他依然死死地握住舵轮。
“就是现在!舵回正!”秦大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
李航毫不犹豫地猛地将舵轮回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树擦着船身的边缘惊险的流过。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树枝刮擦船身发出的刺耳声响,就像是金属在玻璃上划过,让人毛骨悚然。
危机解除的那一刻,李航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秦大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干得不错。”
师傅简短而有力地说道,眼中满是赞许和认可。
李远航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知道,在这场与危险的较量中,自己经受住了考验,离成为一名真正的舵手又近了坚实的一步 。
3 李航伫立在驾驶室,双眼紧紧盯着江面上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的漂浮物,他的眉头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拉越紧,拧成了一个死结。
回想起三天前遭遇那棵参天大树的惊险一幕,现在依旧历历在目。
自那以后,江面上的漂浮物便如失控一般,疯狂增多:长短不一的断裂的树枝肆意横陈,破碎的木板在波涛中七零八落,甚至还有整棵未经砍伐的树木,顺着水流,浩浩荡荡地向下游奔涌而来 。
“不对劲啊。”
秦大海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到他身旁,目光凝重而深邃,“这江面上的漂浮物多得太反常了,上游绝对是出大事了。”
李航神情严肃地点点头,他敏锐地察觉到,江水的流速比往日快了许多,湍急的水流仿佛是脱缰的野马,奔腾不息。
水色也变得极为浑浊,像是被谁狠狠地搅和过,呈现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暗黄。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潮湿的土腥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无端地让人感到一阵烦躁,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师傅,你瞧那边!”李航猛地伸出手,手指颤抖地指向右前方。
在探照灯那刺眼的光束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江面上漂浮着。
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集装箱,它半沉半浮在湍急的江水之中,随着波浪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会被汹涌的江水彻底吞噬,又像是一只潜伏的巨兽,正伺机而动 。
秦大海的脸色瞬间变了。
"该死!"他咒骂一声,这种天气,集装箱怎么会掉进江里?货轮开始减速,但已经来不及完全避让。
集装箱在江水中翻滚,时而露出水面,时而完全没入水中,就像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准备紧急避让!"秦大海沉声下令。
他接过舵盘他的手稳稳地握住舵轮,开始调整航向。
但就在这时,江面突然掀起一阵巨浪,集装箱被浪头推着,直直地向货轮撞来。
李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师傅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手上的动作依然稳健。
师傅他用力转动舵轮,他能感觉到货轮在江水中艰难地转向,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震耳欲聋,整条船都在剧烈摇晃。
货轮擦着集装箱的边缘驶过,惊险的避开了集装箱,当集装箱从船尾部流过危险总算解除了然而,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雷达上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师傅,你看!"李航指着雷达屏幕。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向他们靠近。
秦大海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是漂浮物群,"他沉声说,"上游肯定发生了山体滑坡或者洪水。
"李航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向窗外,江面上漂浮物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货轮继续在江面上前行,李远航站在驾驶室里,望着前方漆黑的江面,他知道,这场考验才刚刚开始。
4 “全速前进!”秦大海那洪钟般的声音在驾驶室里回响,李航脚下的甲板剧烈的震动着,货轮的引擎发出沉闷而厚重的轰鸣,声声震耳,似乎在与汹涌的江水展开一场力量的较量。
放眼望去,江面上的漂浮物愈发密集,在湍急的水流中横冲直撞,肆意穿梭。
李航双手紧紧握住舵轮,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清晰地感受到,江水的流速远超平常,水下的暗流就像一双双隐匿在黑暗中的魔手,使劲地拉扯着货轮,试图将其拖入无尽的深渊。
“师傅,左舷发现大量漂浮物!”李航扯着嗓子大声报告,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与焦急。
在探照灯那刺眼的光束照耀下,只见数十根粗壮的原木正张牙舞爪地朝着货轮迅猛逼近,仿佛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秦大海快步如飞地来到他身边,目光犀利如炬,“准备避让!”他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果断下令,“右满舵!”李航咬紧牙关,用力的转动舵轮,货轮在他的操控下,艰难的改变着航向,每一次转向都伴随着江水在船底的疯狂咆哮,整条船也随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汹涌的江水掀翻。
就在这千钧一发、局势紧张到极点的时候,无线电里冷不丁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杂音,好似指甲划过玻璃般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求救……求救……这里是长江货轮……遭遇洪水……船体受损……”李航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师傅秦大海,只见师傅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凝重,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定位信号源!”秦大海反应迅速,立刻果断下令。
大副不敢有丝毫耽搁,飞速操作设备,凭借着熟练的技术和冷静的判断,很快锁定了信号来源。
“在上游约15公里处,”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报告道,“但那里是洪水重灾区,航道情况完全不明。”
秦大海陷入了沉默,整个驾驶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只能听见江水的咆哮和设备运转的声音。
李航心里明白,师傅此刻正在艰难地权衡利弊:继续前进,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可能是难以预估的巨大风险,船毁人亡也并非没有可能;可要是放弃救援,这又与每一个水手心中坚守的道义背道而驰,那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调整航向,”秦大海沉默片刻后,终于坚定地开口,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我们去救人。”
货轮缓缓转向,鼓足马力向着信号来源的方向破浪前行。
李航站在舵轮前,能明显感觉到江水变得越来越湍急,仿佛一头愈发狂暴的猛兽。
李航,”秦大海突然打破沉默,开口说道,“你注意到没有,江水的声音变了。”
李航赶忙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起来。
可不,江水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比平日里低沉许多,就像一头被困许久、愤怒又无奈的困兽,正从幽深之处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声都撞击在人心上。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江水的颜色变得极为浑浊,像是被搅乱的泥浆,黄得发黑。
水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大片泡沫,层层叠叠,随着湍急的水流迅速向下游奔涌而去,处处都透着危险与诡异。
“这是山洪暴发的征兆。”
秦大海神色凝重,低声解释道,“上游的暴雨太猛,把大量泥土冲进了江里,江水的水质、流速都变了。”
李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这些细节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底,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在书本里找不到、只有在江上摸爬滚打才能积累的宝贵经验。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