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麻布衬衣，针一样扎进皮肤深处。
林恩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铅灰色、低垂欲坠的天空，冰冷的雨丝斜刮下来，砸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他撑着身下泥泞湿滑的地面坐起，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
这是哪儿？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实验室刺目的白光和仪器尖锐的警报。
下一秒，就是这荒芜的、弥漫着腐烂草木和铁锈气息的冰冷雨夜。
他环顾西周。
一片死寂的沼泽，扭曲的枯树像垂死伸向天空的鬼爪，黝黑的水洼冒着浑浊的气泡。
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笼罩在雨幕中的黑色山峦轮廓。
完全陌生的景象，绝非他所知的任何地方。
“咳…咳咳！”
喉咙里呛进冰冷的雨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脚下却是一滑，重重摔回泥泞之中，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
狼狈，彻头彻尾的狼狈。
他，一个前沿领域的科研人员，此刻却像一只失足落水的野狗，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骤然降临。
不是风雨的寒冷，也不是身体的疼痛。
那是一种……“注视”。
来自极高极远之处，带着无法形容的沉重与威严，如同整个天空都化作了有生命的实体，正冷漠地垂下目光，聚焦于他这只渺小的、在泥水里扑腾的虫豸。
周围的雨丝仿佛凝滞了，空气变得粘稠，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
林恩感到呼吸骤停，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几乎要爆开。
灵魂在颤栗，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本能的尖啸——逃！
然而身体被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是……神威？
荒谬的念头刚升起，就被那实质般的压力碾得粉碎。
恐惧像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在这绝对的、超越理解的力量面前，他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威严彻底淹没的瞬间，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深藏在冰层下的火山，毫无征兆地喷发了。
是烦躁。
一种被打扰、被冒犯的，极其强烈的不耐烦。
像正沉浸于某个精妙的公式推导，却被窗外持续的、毫无意义的噪音打断；像在实验室进行最关键步骤时，被无关紧要的琐事干扰。
这种源于思维深处、近乎本能的厌烦，瞬间压倒了肉体感知到的一切恐惧与战栗。
“吵死了……”他无意识地皱紧眉头，对着那充斥天地、令万物臣服的磅礴神威，对着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不虚的“注视”来源，极其厌烦地、近乎驱赶蚊蝇般，挥了挥手。
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肩头的落叶。
“别吵！”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雨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下一个刹那——“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不存在、却又震彻灵魂的嗡鸣响起。
那笼罩天地、沛然莫御的神威，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随即轰然溃散！
粘稠的空气瞬间恢复了流动，凝滞的雨丝重新落下。
那股要将灵魂都压垮的沉重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沼泽的风声雨声，重新灌满耳膜。
远在无数位面之外，某个光辉万丈、法则交织的至高神域深处。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身影，其周身环绕的璀璨神光猛地一黯，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惊愕与某种难以言喻震动的闷哼。
下方侍立的天使与从神们骇然抬头，只见神座周围稳固了亿万年的空间，竟荡开了一圈圈细微的、不稳定的涟漪。
……林恩茫然地放下手，怔在原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股差点把他碾碎的压力，怎么就……突然没了？
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
还是……他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荒谬的念头抛开。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一个能遮风避雨、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渐歇，天际透出微光。
在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上，他找到了一处半塌的、似乎是前人废弃的窝棚，几块歪斜的木板和腐败的茅草，勉强能抵御风寒。
他蜷缩进去，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和某种被注视的感觉惊醒。
他猛地睁眼，窝棚低矮的入口处，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正警惕地打量着他。
那是一个少女。
瘦骨嶙峋，破烂的亚麻布片几乎遮不住身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泥污和细小的伤痕。
她的头发干枯如同杂草，脸上沾满污迹，唯有一双眼睛，像是淬炼过的寒铁，带着狼一般的野性和戒备。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对准了林恩的方向。
林恩心中一惊，但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这少女的状态很差，极度虚弱，但那股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或转身逃窜的危险气息，也做不得假。
他慢慢抬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目光扫过少女微微颤抖的小腿和干裂起皮的嘴唇。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一会儿，林恩尝试着，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开口问道：“你……需要帮助吗？”
少女没有回答，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因为他的开口而更加锐利。
林恩叹了口气，不再试图交流。
他靠在潮湿的木板壁上，保存体力，目光则落在外面的沼泽上。
这里虽然荒凉，但似乎并非全无生机。
一些扭曲的灌木上挂着零星的、颜色暗淡的浆果，偶尔能看到小动物窜过的痕迹。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了解这个世界。
几天在生死边缘的挣扎，让他迅速剥离了文明社会的习惯，属于研究者的理性思维开始与最原始的求生欲结合。
他观察，分析，尝试。
哪些浆果勉强可食，哪里能找到相对干净的积水，如何利用有限的材料制造简陋的工具。
那个少女并未离开，只是远远地跟着他，像一个沉默的幽灵。
林恩偶尔会将自己找到的、确认无毒的浆果分出一小堆，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自行走开。
起初，少女会等他走远后才迅速冲过来抓起食物狼吞虎咽。
后来，她接受的间隔越来越短，甚至有一次，林恩将一块烤熟的、不知名的小型兽肉递过去时，她没有立刻抢夺，而是迟疑了一下，才飞快地接过。
她依旧不说话，但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纯粹的敌意似乎在慢慢淡化。
这天傍晚，林恩在一处背风的石壁下升起一小堆篝火，驱散着沼泽夜晚的湿寒。
少女坐在火堆对面，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就在这边！
我前几天看到过那个流浪的贱丫头！”
“还有个人？
哼，管他是什么人，这片无主之地，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五六个衣衫褴褛、但体格明显强壮许多的男人从暮色中现身，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和生锈的短刀，眼神不善地盯住了火堆旁的两人，尤其是在看到少女时，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
“把她交出来，外乡人，然后滚蛋，可以饶你不死！”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晃了晃手里的短刀，狞笑着说道。
林恩的心沉了下去。
他握紧了这些天磨制的一柄粗糙石斧，手心沁出冷汗。
这些人不好对付。
他身边的少女猛地站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身体弓起，像一只准备扑击的幼兽。
但她颤抖的小腿暴露了她的虚弱和恐惧。
刀疤脸壮汉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胜券在握，大步上前，伸手就向少女抓来。
林恩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少女身前，举起了手中的石斧。
他的动作在这些人看来笨拙而可笑。
“找死！”
刀疤脸壮汉眼中凶光一闪，短刀带着风声首刺林恩胸口。
速度太快了！
林恩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格挡或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眼前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
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林恩愕然看去，只见那气势汹汹的刀疤脸壮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迎面击中，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几米外的一棵枯树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他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林恩脚前的泥地里。
剩下的几个流民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狞笑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老大冲上去，然后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飞了回来。
林恩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石斧，又看了看远处一动不动的那具躯体，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刚刚下意识抬起、似乎想要格挡的……左手。
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空气，飘落的树叶，甚至是脚下的大地，都变得……“听话”了一些？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掌控感，如同错觉般一闪而逝。
是……巧合？
还是那个壮汉自己脚下打滑？
他无法理解。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起头，看向那些剩下的、己经被吓破胆的流民。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冰冷而深不可测，尽管他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他缓缓举起石斧，指向他们。
没有言语。
那些流民如同被噩梦惊醒，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瞬间就消失在了浓重的暮色与沼泽的雾气之中。
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林恩缓缓放下手臂，感觉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少女依旧维持着准备扑击的姿态，但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情绪。
惊愕，茫然，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看到了某种神迹般的震动。
她不再看那些流民逃跑的方向，也不看地上那把短刀，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林恩身上。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绝境中给她食物，在危难时挡在她身前，并且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击溃了强大敌人的……男人。
终于，她动了。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林恩面前，仰起头。
污垢掩盖不住她脸庞清晰的轮廓和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然后，在林恩讶然的注视下，这个从未开过口的少女，缓缓地、却极其清晰地，吐出了几个晦涩而古老的音节。
那音节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环境，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她单膝跪地，俯下了头颅，将瘦削但线条优美的后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一个姿势。
一个代表效忠，代表归属，代表将自身命运完全托付的……古老仪式。
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麻布衬衣，针一样扎进皮肤深处。
林恩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铅灰色、低垂欲坠的天空，冰冷的雨丝斜刮下来，砸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他撑着身下泥泞湿滑的地面坐起，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
这是哪儿？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实验室刺目的白光和仪器尖锐的警报。
下一秒，就是这荒芜的、弥漫着腐烂草木和铁锈气息的冰冷雨夜。
他环顾西周。
一片死寂的沼泽，扭曲的枯树像垂死伸向天空的鬼爪，黝黑的水洼冒着浑浊的气泡。
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笼罩在雨幕中的黑色山峦轮廓。
完全陌生的景象，绝非他所知的任何地方。
“咳…咳咳！”
喉咙里呛进冰冷的雨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脚下却是一滑，重重摔回泥泞之中，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
狼狈，彻头彻尾的狼狈。
他，一个前沿领域的科研人员，此刻却像一只失足落水的野狗，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骤然降临。
不是风雨的寒冷，也不是身体的疼痛。
那是一种……“注视”。
来自极高极远之处，带着无法形容的沉重与威严，如同整个天空都化作了有生命的实体，正冷漠地垂下目光，聚焦于他这只渺小的、在泥水里扑腾的虫豸。
周围的雨丝仿佛凝滞了，空气变得粘稠，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
林恩感到呼吸骤停，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几乎要爆开。
灵魂在颤栗，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本能的尖啸——逃！
然而身体被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是……神威？
荒谬的念头刚升起，就被那实质般的压力碾得粉碎。
恐惧像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在这绝对的、超越理解的力量面前，他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威严彻底淹没的瞬间，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深藏在冰层下的火山，毫无征兆地喷发了。
是烦躁。
一种被打扰、被冒犯的，极其强烈的不耐烦。
像正沉浸于某个精妙的公式推导，却被窗外持续的、毫无意义的噪音打断；像在实验室进行最关键步骤时，被无关紧要的琐事干扰。
这种源于思维深处、近乎本能的厌烦，瞬间压倒了肉体感知到的一切恐惧与战栗。
“吵死了……”他无意识地皱紧眉头，对着那充斥天地、令万物臣服的磅礴神威，对着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不虚的“注视”来源，极其厌烦地、近乎驱赶蚊蝇般，挥了挥手。
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肩头的落叶。
“别吵！”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雨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下一个刹那——“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不存在、却又震彻灵魂的嗡鸣响起。
那笼罩天地、沛然莫御的神威，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随即轰然溃散！
粘稠的空气瞬间恢复了流动，凝滞的雨丝重新落下。
那股要将灵魂都压垮的沉重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沼泽的风声雨声，重新灌满耳膜。
远在无数位面之外，某个光辉万丈、法则交织的至高神域深处。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身影，其周身环绕的璀璨神光猛地一黯，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惊愕与某种难以言喻震动的闷哼。
下方侍立的天使与从神们骇然抬头，只见神座周围稳固了亿万年的空间，竟荡开了一圈圈细微的、不稳定的涟漪。
……林恩茫然地放下手，怔在原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股差点把他碾碎的压力，怎么就……突然没了？
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
还是……他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荒谬的念头抛开。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一个能遮风避雨、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渐歇，天际透出微光。
在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上，他找到了一处半塌的、似乎是前人废弃的窝棚，几块歪斜的木板和腐败的茅草，勉强能抵御风寒。
他蜷缩进去，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和某种被注视的感觉惊醒。
他猛地睁眼，窝棚低矮的入口处，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正警惕地打量着他。
那是一个少女。
瘦骨嶙峋，破烂的亚麻布片几乎遮不住身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泥污和细小的伤痕。
她的头发干枯如同杂草，脸上沾满污迹，唯有一双眼睛，像是淬炼过的寒铁，带着狼一般的野性和戒备。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对准了林恩的方向。
林恩心中一惊，但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这少女的状态很差，极度虚弱，但那股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或转身逃窜的危险气息，也做不得假。
他慢慢抬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目光扫过少女微微颤抖的小腿和干裂起皮的嘴唇。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一会儿，林恩尝试着，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开口问道：“你……需要帮助吗？”
少女没有回答，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反而因为他的开口而更加锐利。
林恩叹了口气，不再试图交流。
他靠在潮湿的木板壁上，保存体力，目光则落在外面的沼泽上。
这里虽然荒凉，但似乎并非全无生机。
一些扭曲的灌木上挂着零星的、颜色暗淡的浆果，偶尔能看到小动物窜过的痕迹。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了解这个世界。
几天在生死边缘的挣扎，让他迅速剥离了文明社会的习惯，属于研究者的理性思维开始与最原始的求生欲结合。
他观察，分析，尝试。
哪些浆果勉强可食，哪里能找到相对干净的积水，如何利用有限的材料制造简陋的工具。
那个少女并未离开，只是远远地跟着他，像一个沉默的幽灵。
林恩偶尔会将自己找到的、确认无毒的浆果分出一小堆，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自行走开。
起初，少女会等他走远后才迅速冲过来抓起食物狼吞虎咽。
后来，她接受的间隔越来越短，甚至有一次，林恩将一块烤熟的、不知名的小型兽肉递过去时，她没有立刻抢夺，而是迟疑了一下，才飞快地接过。
她依旧不说话，但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纯粹的敌意似乎在慢慢淡化。
这天傍晚，林恩在一处背风的石壁下升起一小堆篝火，驱散着沼泽夜晚的湿寒。
少女坐在火堆对面，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就在这边！
我前几天看到过那个流浪的贱丫头！”
“还有个人？
哼，管他是什么人，这片无主之地，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五六个衣衫褴褛、但体格明显强壮许多的男人从暮色中现身，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和生锈的短刀，眼神不善地盯住了火堆旁的两人，尤其是在看到少女时，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
“把她交出来，外乡人，然后滚蛋，可以饶你不死！”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晃了晃手里的短刀，狞笑着说道。
林恩的心沉了下去。
他握紧了这些天磨制的一柄粗糙石斧，手心沁出冷汗。
这些人不好对付。
他身边的少女猛地站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身体弓起，像一只准备扑击的幼兽。
但她颤抖的小腿暴露了她的虚弱和恐惧。
刀疤脸壮汉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胜券在握，大步上前，伸手就向少女抓来。
林恩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少女身前，举起了手中的石斧。
他的动作在这些人看来笨拙而可笑。
“找死！”
刀疤脸壮汉眼中凶光一闪，短刀带着风声首刺林恩胸口。
速度太快了！
林恩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格挡或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眼前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
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林恩愕然看去，只见那气势汹汹的刀疤脸壮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迎面击中，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几米外的一棵枯树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他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林恩脚前的泥地里。
剩下的几个流民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狞笑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老大冲上去，然后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飞了回来。
林恩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石斧，又看了看远处一动不动的那具躯体，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刚刚下意识抬起、似乎想要格挡的……左手。
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空气，飘落的树叶，甚至是脚下的大地，都变得……“听话”了一些？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掌控感，如同错觉般一闪而逝。
是……巧合？
还是那个壮汉自己脚下打滑？
他无法理解。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起头，看向那些剩下的、己经被吓破胆的流民。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冰冷而深不可测，尽管他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他缓缓举起石斧，指向他们。
没有言语。
那些流民如同被噩梦惊醒，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瞬间就消失在了浓重的暮色与沼泽的雾气之中。
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林恩缓缓放下手臂，感觉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少女依旧维持着准备扑击的姿态，但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情绪。
惊愕，茫然，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看到了某种神迹般的震动。
她不再看那些流民逃跑的方向，也不看地上那把短刀，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林恩身上。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绝境中给她食物，在危难时挡在她身前，并且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击溃了强大敌人的……男人。
终于，她动了。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林恩面前，仰起头。
污垢掩盖不住她脸庞清晰的轮廓和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然后，在林恩讶然的注视下，这个从未开过口的少女，缓缓地、却极其清晰地，吐出了几个晦涩而古老的音节。
那音节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环境，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她单膝跪地，俯下了头颅，将瘦削但线条优美的后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一个姿势。
一个代表效忠，代表归属，代表将自身命运完全托付的……古老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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